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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行軍

直到大軍前鋒消失在視野之外,李仁愛才深吸一口氣。

“太子殿下,該啟程了。“濮王的聲音恭敬卻不容拒絕。

李仁愛轉身向父皇行禮告退。

他的使節團規模雖小,卻也精銳。

太子左衛,六百鐵騎,和皇帝的貼身護衛——質子軍,同出一源,都是由各個部落的頭人、大佬家的子弟來當的,出身名門大族不說,都精通騎馬射箭。

這樣的質子軍,皇帝也就五千之數!

太子右衛,六百輕騎,出身就普通了許多,契丹、蒙、漢、黨項、回鶻,就是一個縮微版的民族大團結。

這兩個衛隊賣相極佳,但和新調來的晉王親兵相比,多少欠缺了幾分鐵血氣概。

——這就是久經戰陣的區別。

——皇帝怎么可能給太子配備鐵血衛隊?那不是給自己找不愉快么?

除此之外,還有五百隨從,他們并不僅僅是為使團提供后勤補給,他們還攜帶了大量財貨和精美禮物,去探望天祚皇帝!

天祚帝奔逃,吃穿用度肯定有缺,所以夏國作為忠心小弟,肯定要意思意思的。

李乾順伸出手,拍了拍李仁愛的胳膊,語氣溫和道:

“太子,持節北上,雖無戰陣之險,但路途遙遠,務必謹慎。

朕加調晉王親兵護你周全,莫讓朕憂心。”

李乾順這話,并沒有把晉王親兵以后就派遣給李仁愛的意思,只為這次護送任務。

其實給不給,看情況,平衡嘛。

李仁愛恭敬行禮,聲音清澈而堅定:

“兒臣謹遵父皇之命,必不負使命,早日歸來。”

“去吧!”李乾順殷殷囑托,完全就是一個慈愛不舍的好父親。

李仁愛翻身上馬,玉龍駒昂首嘶鳴,四蹄輕踏,似已迫不及待。

副使,濮王嵬名仁忠,也翻身上馬,落后李仁愛一個馬頭。

使節團的旗幟緩緩升起,黑底金字的“夏”字旗在風中獵獵作響。

馬蹄聲漸起,他們沿著大軍留下的車轍,向北而行。

大軍的輜重,很多會在黃河走水運,讓大軍可以輕裝疾行。

不然,正兵輔兵,很可能要1:2,甚至1:3!這也是國境內行軍為數不多的好處。

而從陰山到金賊占據的西京(大同)有多遠呢?

不到四百公里。

這距離給夏侯淵的話,也就兩三天的功夫。

李仁愛突然勒馬回望:

巍巍賀蘭山下,蒼茫天地之間,興慶府的城墻宛如巨獸,而他的父皇仍立在城頭,在陽光下熠熠發光,似乎能聽到他白色龍袍被風吹得獵獵作響。

白色,可不是什么好兆頭。

【西夏尚白】

“父不予,予自取。”他默念著,將這句話嚼碎咽下。

當玉龍駒終于撒開四蹄時,少年太子脊背挺得筆直——此去陰山,他要親手改寫那行“世子仁愛卒“的史書。

……

“殿下,您還是乘車吧。“

蕭敬忠第五次提出這個建議時,李仁愛正試圖用一個不那么狼狽的姿勢從玉龍駒上滑下來。他的大腿內側火辣辣地疼,不知道是不是已經磨破了皮,但面上仍保持著儲君應有的威儀。

“孤說了,騎馬。“李仁愛說的十分平靜,但后槽牙都要咬碎了。

右衛率蕭敬忠和左衛率嵬名平南交換了一個心照不宣的眼神。

這位十五歲的儲君自小錦衣玉食,雖然熟讀文章,弓馬嫻熟,但何曾受過這等苦楚?

偏生又倔強得很,寧可一瘸一拐也不肯失了體面。

長途騎馬趕路,一天要行軍百五十里,和平日里騎馬打獵,能一樣么?

當然,今天因為要閱兵,所以才行軍八十里。

李仁愛確實后悔了——不是后悔騎馬,而是后悔沒在出發前多練習。

當然,他穿過來也沒幾天,只恨原身不夠爭氣,他還要繼續受罪一番。

不過看在前身那射術的份上,算了,他自己要練習的話,不知道猴年馬月,怕是此生無望。

在東宮校場也好,狩獵也罷,這玉龍駒,雖然跑起來簡直要把人顛散架,但看起來帥氣啊!

現在猛然騎它長途跋涉,好像開跑車走高速一樣……

更可氣的是,那五百晉王親兵,個個在馬背上穩如泰山,不說有閑情哼著小調,甚至還有人打瞌睡的,一點也不擔心掉下馬來摔死。

而濮王嵬名仁忠,就從善如流的多了,途中休息時,被下面人一勸,就乖乖去坐車了,導致李仁愛都沒啥機會跟濮王多拉扯拉扯,拉近一下雙方的感情。

說起來,大家都是仁字輩,他李仁愛還得叫人家一聲堂兄呢,是吧?

終于到了宿營地,就在定州城外五里。

定州統制早已備好了糧草鹽水,等待大軍。

這就是國內行軍的好處。

左右衛率的全體將士跟下班打卡的牛馬沒什么區別,也就是太子殿下穩坐馬背,新來的親衛營又如閑庭散步,還能偷瞄他們幾眼,他們才不得不硬撐著。

“殿下,您的帳篷搭好了。“那個會演戲的親兵副佐將,叫王世光,小跑著過來稟報,看到太子僵硬的站姿,明智地沒有多問。

嵬名平南和蕭敬忠也有點吃不消,好久沒這么走馬過了,就這么眼睜睜地看著王世光搶了他們的活計,也不好說什么——人家是皇帝親自調派過來的吶!

李仁愛矜持地點點頭,目光卻飄向遠處的煙塵,那是大軍在駐扎吧?

可惜,父皇不許他接觸軍務,白瞎了偷師的好機會。

他是很想直接去帳篷里躺平的,但真去躺平,吃的這些苦又算什么?反正死了要躺很久。

他大手一揮,故作瀟灑:

“大家先安頓吧,我先轉轉!”

他的使團,也兩千多人呢,規模也不小,想必營地也是有值得借鑒學習的地方。

在書上怎么看,也不如現實觀摩兩眼,是不是?

他大步走向營寨,王世光腦袋微微示意,近處的幾個親兵不情不愿的跟上——他們也想早點安頓就食好好休息嘛。

現在這么討好太子,有什么用呢?

他們本來就是借調的,這次出使回去,怕是又回到晉王麾下了,對太子太熱情,晉王沒有想法么?

不過話說回來,太子的左右兩衛驢糞蛋子表面光,拉垮的模樣,強撐著就看不出來了?

呵!

嵬名平南和蕭敬忠倒是想跟著李仁愛一起溜達,但是離開他們倆,左右兩衛的安頓怕是要耽擱不少時間。

反正有王世光這廝跟著了,他們倆索性先安頓大軍。不能給自家主上添亂不是?

沒逛多遠,李仁愛的眉頭就皺的可以夾住蒼蠅了。

實在是,營寨營寨,不說壕溝沒有,連柵欄都沒立!

除了專門挖了個糞坑,跟露營有什么區別?

眼前這東一簇西一簇的帳篷,怕是連只野兔都防不住。

“這也能叫營寨?“李仁愛小聲嘀咕,想起《衛公兵法》上說的“營中有營,隊中有隊,各自為守”。

“殿下說什么?“王世光問。

“沒什么。“李仁愛擺擺手,畢竟對方原來是晉王的人,又是父皇調派過來的,不好多說,“你不用去安排大家么?他們幾個跟著就行,孤再轉轉。”

王世光倒是很聽話,拱了拱手,“那末將就先去照看一下那些兔崽子們。你們幾個保護好殿下!”轉而對幾個老兵道。

“喏!”幾個老兵可以對太子有小表情,卻不敢對副佐將有什么不滿,畢竟就算調回晉王麾下,還是歸副佐將管啊。

李仁愛背著手,裝模作樣地在營地里轉悠,眼睛卻黏在那些輔兵手上。多少學一點,看看他們怎么搭帳篷的也好。

實在是不恥下問到了極點。

可惜這些人動作麻利得很,三兩下就支起帳篷,叫李仁愛這個外行根本看不出門道。

有個年輕輔兵注意到太子的目光,緊張得把支帳篷的木樁都敲歪了。

“殿、殿下...“輔兵結結巴巴地行禮。

李仁愛本想訓斥幾句,突然意識到這是個機會。他板著臉問:“安營扎寨,為何不按規制搭建?“

輔兵一臉茫然,嘴巴動了又動,最后結巴道:

“回殿下,國內行軍,向來如此...”

“胡鬧!”李仁愛沒忍住提高聲音,“若遇夜襲當如何?”

輔兵縮了縮脖子,腦袋都要低到了褲襠里了,小聲辯解:

“殿下明鑒,這里離定州城才幾里地...“

李仁愛一時語塞,這才發覺,因為知道李良輔大軍被金賊偷襲,對偷襲都有應激反應了。

是啊,在家門口能有什么危險?李良輔被偷襲,那也是在遼境,哎。

他悻悻地轉身離開,聽到身后輔兵小聲嘀咕:“太子殿下怎么比樞密院的大人們還較真…”

夜幕籠罩黃河灘涂,使團營地篝火漸次亮起。

“殿下,餐食已備好。”左衛率嵬名平南快步迎來,甲葉在昏暗火光中泛著冷色。

這位樞密使之子年約三十,眉宇間似乎總帶著幾分審視。

“值夜如何安排?”李仁愛狀若隨意地問道。

右衛率蕭敬忠的契丹面孔在火光中忽明忽暗:

“按舊例,左右衛各出五十人分守四門。”頓了頓,他又補充了一句:“但王副佐將方才來問,說他們的夜哨要布到二里外。”

李仁愛喉結滾動:

四門?四門在哪?連柵欄都沒有!難道看自己的那個帳篷?那也要不了一百人,是吧?

物理防備不夠,人肉防備得跟上吧?

反倒是王世光那邊的安排,這才是正經行軍該有的樣子嘛!

史書上那些遭了夜襲的蠢貨,多半就是被東宮衛率這等布置害死的。

但這話不能明說,他只得端起儲君架子:

“既如此,內外哨位皆由王世光統一調度。”

話音剛落,就聽得營地西側傳來爭執聲。

蕭敬忠拱手道:

“殿下,嵬名大人,末將先去看看!”

“走,一起去看看!”李仁愛招呼了一聲,看熱鬧不嫌事大——哦,應該是學習不恥下問。

三人趕去時,正見一名東宮首領(佰長)揪著晉王親兵的領子怒吼:

“老子祖上跟著景宗皇帝打靈州的時候,你們這些丘八還在吃奶呢!”

被揪住的親兵也不還手,只冷笑:

“那您老更該知道,賀蘭山里的狼專叼值夜打盹的。”說著亮出腰間皮囊,里頭竟裝著半囊馬糞——這是防止哨兵偷睡的法子,聞著臭味就不容易睡著。

李仁愛心頭一跳,這可不正是他要的機會!當即沉下臉:

“放肆!”

聲音不大,卻讓全場驟然安靜。

那東宮衛隊首領慌忙跪地,卻聽太子話鋒一轉:

“傳孤令,今夜起值夜者皆用此法。再有懈怠…”他故意掃過眾人,“軍法處置!”

眾人都不自覺的低下頭,真當儲君不是君了?

這會拉出去砍了腦袋,也沒人能說什么。

夜深時分,李仁愛借口睡不著,要出大帳走走。

無盡夜色中,只見晉王親兵的暗哨像釘子般楔在黑暗里,而東宮護衛的明哨,正就著篝火烤蠶豆——倒也算各司其職。

“殿下。”

陰影中突然閃出王世光,把李仁愛驚得后退半步,隨行的侍衛紛紛拔刀將李仁愛護住。

李仁愛反應還算快,伸手攔住眾人:

“王副佐將?”

這黑臉漢子竟披著件臟兮兮的白袍,在月光下與土丘渾然一體。

“王卿好本事。”

李仁愛真心贊嘆,卻見對方從懷中掏出個皮囊:

“草原上的規矩,值夜得喝這個。”

李仁愛一愣,值夜喝酒,那也得是寒冬臘月吧?現在可是初夏!

不過他還是從王世光手里接過了酒囊。

囊中馬奶酒混著胡椒的辛辣沖得他眼淚直流,咳嗽不止。

王世光反倒哈哈大笑起來。

這一刻,什么儲君威儀、什么晉王親兵,都在嗆出的熱淚里化開了。

李仁愛將酒囊還給王世光,很快便離開了。

旁邊的暗哨湊了上來:

“副佐將,咱回去也是晉王的兵,沒必要吧?”

王世光瞪了這老兵一眼:

“大家都是陛下的兵!好好值夜!叫老子發現你瞌睡了,就去跟輔兵一起挖茅廁!”

這幫猢猻,粗魯,沒文化,懂個屁啊!

以后這夏國的天下,不還是儲君的么?

以后新君榮登大寶,萬一想起來自己這個妙人,不就一步登天了!

呸!

粗胚!

王世光拍了一下老兵的腦袋,罵罵咧咧的走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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