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沖之下，遼人的這支包抄的隊伍，就崩潰了。潰散的契丹騎兵如割麥般倒下，泥地上濺起的血珠沾濕了新發的草芽。

如果不是夏軍一心想“逃”，李仁愛有把握，就手頭這不到三千人，絕對可以滅殺掉遼騎。

跟在先鋒營后面的弓騎，甚至能放出馬匹，拉扯落馬的先鋒營士卒！

看著夏軍頭也不回的奔逃，遼人的氣勢又上來了，這口惡氣，必須要狠狠的出了！

被人打上門，如果不能留下對方，那不是顯得他耶律佛頂太過無用？

耶律佛頂看到夏人陣中，有一隊精銳甲騎，始終不曾出擊，應該是保護什么重要人物。

夏國宗室？

夏人魯莽而來，沾不得便宜，就想退走？

世上哪有這樣的好事！

他耶律佛頂投了新主子，也是要立功的呀。

夏軍且戰且退，雖然從埋伏之地出發時，大家已經換了戰馬，但長途跋涉而來，且來回奔走，到底比不得遼人以逸待勞。

每每遼軍快要追上，李仁愛必然回首一箭“嗖——”

夏軍也必然回首拋射。

完全沒有準度可言，但箭矢密集了，遼軍也不敢太過冒頭。

耶律佛頂只覺得這支夏軍確實棘手，也更確信里面有夏國的大魚！

你追我趕中，夏軍也有騎卒落馬，好在十里地，戰馬頃刻而至。

這么大的動靜，甚至都不需要提示，埋伏在土丘后的蕭敬忠率領親衛鐵騎自東側殺出，王世光部鐵騎則從西面截斷遼人歸路。

遼人追兵立馬慌亂起來。

左右沖出來的都是鐵騎啊！

本就追擊得失去了陣型的遼騎，左沖右突都失去了迂回的空間，被夏軍重騎如鐵錘砸入側翼，瞬間四分五裂。

先鋒營被軍令要求，跑了這么遠的路，此時終于可以調轉馬頭反沖了，他們將滿肚子的怨恨，都撒在了遼騎身上。

他們就沒打過這么憋屈的仗！明明打得過，還要敗退！

精銳輕騎與弓騎在外圍游走，輕易絞殺逃竄的遼騎。

耶律佛頂此刻已經慌無比，狡猾的夏人，居然還埋伏！

他帶著親衛左沖右突，始終逃不脫夏軍輕騎的圍繞。

李仁愛可以悠閑的在一邊彎弓搭箭，點射遼人。

射了兩箭，他覺得有點索然無味，下令道：

“投降不殺！”

也不知道是曼古歹戰術太好用，還是遼人不經打，夏人以區區兩三百傷亡，將來襲的遼人一網打盡，投降的遼人更是不足三千之數。

余者盡沒。

耶律佛頂想趁著暮色逃跑，卻不知他早就被人盯上了，如何逃得脫？

很快被押到了李仁愛面前。

汩汩的火把下，看著火光照映的夏軍統帥稚嫩的臉龐，他滿臉的不可置信。

他突然擠出一絲勉強的笑容，聲音沙啞地辯解道：

“小將軍且慢！

此事全是誤會！

我大金與貴國素無仇怨，此番沖突實因部下誤判軍情所致！”他故作懊悔地搖頭，“那些蠢材竟將貴軍認作流寇，未及通報便擅自出城迎擊……本官也是方才得知真相！”

見李仁愛冷笑不語，耶律佛頂突然挺直腰板，話鋒一轉：

“況且這金肅軍城早非遼土，如今已歸大金管轄。

貴國若擅殺金國將領，豈非徒惹兩國兵戈？”

他刻意加重了“大金”二字，眼角余光掃視著周圍夏軍的反應，“不如放我等回城，本官必上奏朝廷，以牛羊萬頭相贈，權當賠罪！”

李仁愛笑著對左右道：

“我若將此獠送與遼主，遼主會如何？”

左右將領聞言，頓時哄笑起來。

李良輔率先抱拳道：“大元帥，遼主恨不能生啖此賊！這廝背主投金，若送回去，怕是要被千刀萬剮祭旗！”

蕭敬忠冷笑補刀：“末將倒覺得，大概率會剝了他的皮，填上草送回金國——讓女真人瞧瞧，叛徒的下場！”

耶律佛頂臉色煞白，膝行兩步急道：

“大元帥明鑒！遼國氣數已盡，金國如日方升！您若饒我一命，我愿獻城……”

話音未落，嵬名平南道：

“好個如日東升的‘大金將領’！骨頭這么軟的么？”

眾人皆笑起來。

耶律佛頂臉色青白交加，忽而掙扎高喊：

“我乃大金皇帝親封的西南招討使！爾等敢殺我，大金鐵騎必將踏平興慶府！我勸夏人不要自誤！”

旁邊先鋒營的女真降卒笑起來了，哄笑道：

“你可看看，我等何人？”說著，還掀開他們的鐵盔，露出金人標志性的發型標志，在火光下清晰可見。

耶律佛頂臉色一會紅，一會青，一會白，終究喃喃道：

“大元帥，我愿奉輿圖黃冊歸降……”

既然能投降金人，如何不能投降夏人？況且降金之后，金人也未曾賜予他什么，反而需要繳納更多的糧草馬騾，治下的民眾也不安分……

降了夏，夏人熟悉情況么？還是得左右留人問詢吧？還有比他更合適的么？

耶律佛頂的臀部翹得老高，有那么一瞬間，讓李仁愛想到了宋江，膝蓋都是這么軟。

李仁愛沉聲道：

“帶路吧，大軍還要在金肅軍城修整呢！”

……

金肅軍城對于投降好像已經麻木了，畢竟前兩個月剛剛投了金。

況且不投能怎么辦？

大軍被招討使帶出去，都沒了，剩下的兩千漢軍，不愿歸降大金，還是半個月前突襲抓回來的——空城一座矣。

夏軍很快接收了城防，住進了城內現成的軍營。

別的不說，有耶律佛頂這等降人，照料起大軍，省心多了。

召集屬吏，召集民夫，照料馬匹，照料大軍后勤，還能去打掃戰場——那么多死馬傷馬，不連夜料理了，太過浪費。

李仁愛甚至吃到了久違的湯餅，以及炒菜！

當然，這僅限將領們的小灶。

吃得八分飽，李仁愛又捏起一塊硬餅，帶蕭敬忠等人巡視金肅軍城。

此城是個長方形，寬一里多，長兩里多，走路就顯得太遠，得騎馬。

策馬緩行于城垣之上，夜風裹挾著血腥與草澀味拂過甲胄。

在銀川修文物的他知道，最后夏金議和，這邊就都給夏國占據了。

但這會，這還是他親自帶人打下來的國土，一種別樣的情感在心頭滋生——

城外火把綿延成長龍，民夫正搬運著死馬傷馬，在城外宰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