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舊遙控器”緊攥在手心，粗糙的金屬棱角硌著掌紋，沉甸甸的重量仿佛不僅來自物理實體，更承載著未知的承諾與風險。B7岔口，第三通風蓋板——這個由 cryptic（隱秘）行話勾勒出的坐標，如同黑暗海面上的微弱燈塔，既是希望，也可能是引向礁石的誘餌。

“B7……”凱恩嘶啞的聲音打破沉寂，他掙扎著用那只完好的手臂，在布滿灰塵的地面上粗略劃出深藍號下層區(qū)域的簡化結構圖，“……從這里過去……要穿過……C區(qū)主能源管道外側走廊……然后是……D級人員物資轉運通道……”每說一個詞都牽動著后背傷口，讓他額角滲出冷汗。

“主能源管道外側走廊，巡邏密度：標準每十五分鐘一循環(huán)。但戰(zhàn)時狀態(tài)可能加倍。D級轉運通道，監(jiān)控探頭覆蓋率98%，有隨機移動感應掃描。”洛森冰冷的補充如同雪上加霜，猩紅的義眼不斷閃爍著，調取并分析著數據庫中的安防數據，“攜帶兩名重傷員進行潛行移動，被發(fā)現的概率：超過87.3%。”

現實的數據如同一盆冰水。希望似乎近在咫尺，通往希望的道路卻布滿了看不見的死亡陷阱。

“不能……都去。”凱恩猛地抬起頭，琥珀色的豎瞳中閃過野獸般的決斷，“老子……和這雪豹……留下來。”他指了指自己和昏迷的艾琉斯。“我們……是累贅……走不快……目標太大。”

他看向江小豚和洛森，語氣帶著不容置疑的強硬：“你們兩個……手腳完好的……去！拿到東西……再回來……接我們！”這是一個目前看來最合理，卻也最殘酷的方案——將重傷的同伴留在未知的危險中，賭追兵不會這么快找到這里。

江小豚的心臟猛地一縮。留下凱恩和艾琉斯在這冰冷的廢墟里？萬一……

“風險系數依舊極高。”洛森的聲音聽不出情緒，“但綜合評估，成功率比集體行動提升19.5%。建議執(zhí)行。”他的邏輯永遠基于冰冷的數據。

江小豚看著凱恩那雙因痛苦和失血而黯淡、卻依舊燃燒著不屈意志的豎瞳，又看了看昏迷中仿佛隨時會消散的艾琉斯，最終沉重地點了點頭。這是唯一的選擇。

“這個……你們拿著。”凱恩艱難地抬起手，從自己破爛的衣物內襯里，摳出一個小指節(jié)大小、形狀不規(guī)則、散發(fā)著微弱能量波動的暗紅色晶體碎片——這是他之前戰(zhàn)斗中，從某個被摧毀的機械守衛(wèi)殘骸里順手撿到的、未完全耗盡的小型能量電池。“……老子……用不著了……但說不定……能應個急……”

洛森接過那枚尚存一絲能量的電池碎片，猩紅的義眼掃描了一下，點了點頭，將其接入自己那只報廢右臂的某個外部接口。一陣細微的電弧閃爍后，他右臂部分破損的傳感器和通訊器似乎恢復了一絲微弱的能量供應。

“一小時。”洛森站起身，冰冷的目光掃過江小豚，“無論成功與否，一小時后必須返回。或者……發(fā)出最高警報。”后面那句話沒有說出口，但意思很明顯——如果一小時后他們沒有回來，大概率就是出事了。

沒有多余的告別。洛森如同鬼魅般再次檢查了閘門的加固情況，然后示意江小豚跟上。

江小豚最后看了一眼黑暗中相互依偎（更確切地說是凱恩單方面支撐著艾琉斯）的兩個重傷員，將那塊冰冷的“舊遙控器”緊緊塞進懷里，咬了咬牙，跟在洛森身后，從那道被卡住的閘門縫隙中，小心翼翼地側身鉆了出去。

門外，管道迷宮依舊冰冷、黑暗、彌漫著危險的氣息。低溫霧氣雖然散去，但空氣中殘留的寒意和遠處隱約傳來的巡邏機械的嗡鳴，無不提醒著他們仍身處險境。

“跟緊。絕對安靜。”洛森的聲音低得如同氣流摩擦。他那只猩紅的義眼在黑暗中如同最精準的掃描儀，不斷捕捉著前方通道的能量殘留、空氣流動的細微變化以及聲音的回波，構建出實時的安全路徑。完好的左手始終按在腰間的脈沖短刃上，身體微微前傾，每一步都落在最不易發(fā)出聲響的位置，如同真正的暗夜獵手。

江小豚屏住呼吸，努力模仿著洛森的動作，將腳步放到最輕。胸前的玉佩傳來微弱的溫潤感，她嘗試著再次將一絲精神力注入，不是為了展開那消耗巨大的網絡內視圖，而是僅僅激發(fā)玉佩最基礎的環(huán)境感知能力——一種對能量流動和生命氣息的、模糊的直覺性預警。

這種感知無法提供清晰圖像，卻像一層無形的、極其敏感的薄膜，覆蓋在她周圍。當遠處有巡邏機械的能量波動靠近時，玉佩會傳來極其細微的、如同水滴落入湖面般的漣漪感；當經過某些可能布置了隱蔽傳感器的區(qū)域時，則會傳來一種淡淡的、如同觸及蛛網般的粘滯感。

這能力配合著洛森精準的機械掃描，竟產生了一種奇妙的互補效果。好幾次，都是江小豚那模糊的直覺預警先一步察覺到了極遠距離外的異常能量波動（可能是主腦新型號的隱匿巡邏單位），洛森隨后才通過義眼掃描確認，從而提前改變了路線，險之又險地避開了遭遇戰(zhàn)。

他們如同在刀尖上跳舞，在黑暗的迷宮中悄無聲息地穿行。爬過冰冷的維修通道，繞過散發(fā)著余熱的能量節(jié)點，甚至利用一段廢棄的、充滿油污的傳送帶節(jié)省了一段路程。洛森對艦體結構的熟悉程度令人咋舌，總能找到最偏僻、最不可能被設防的路徑。

然而，主腦的封鎖網遠比想象的更加嚴密。

在即將穿過最后一段通往B7區(qū)域的、相對開闊的管道交匯處時，洛森猛地停下腳步，一把將江小豚拉回陰影之中！

“噓！”他無聲地做了個禁聲的手勢，猩紅的義眼死死盯著交匯處的另一端。

江小豚的心瞬間提到了嗓子眼。玉佩的感知告訴她，前方傳來大量密集、冰冷、交織在一起的強大能量波動！不是一個兩個巡邏單位，而是一整支……巡邏隊？！而且它們的移動軌跡非常奇怪，并非規(guī)律的直線，而是在那片區(qū)域不斷地交叉、回旋、覆蓋，如同編織一張無形的死亡之網！

洛森的機械義眼瘋狂閃爍著，顯然在進行高速計算分析。

“異常巡邏模式……多重交叉掃描……無規(guī)律死角循環(huán)……”他冰冷的聲音帶著一絲極其細微的凝重，“……是‘清道夫’集群的‘死亡華爾茲’模式……它們在執(zhí)行最高級別的區(qū)域封鎖和清掃指令。通過概率：低于0.3%。”

死亡華爾茲！這個名字本身就讓人不寒而栗。這意味著主腦已經將這片區(qū)域列為重點懷疑對象，投入了足以湮滅一切的力量！

怎么辦？繞路？時間來不及！強闖？無異于自殺！

江小豚焦急地感受著前方那令人窒息的能量網，目光下意識地投向交匯處上方那些粗大、纏繞、通往不同方向的能量管道和通風系統(tǒng)。突然，她注意到其中一條相對較細的、似乎是為某個老舊觀測點供能的備用能源管道，其表面的能量流光似乎……比其他管道稍微黯淡、不穩(wěn)定一些？

玉佩的感知也傳來反饋：這條管道的能量波動頻率，與主網似乎存在極其微弱的、不同步的“延遲”！

一個瘋狂的念頭再次涌現！

“洛森！”她壓低聲音，急迫地指著那條備用管道，“那條管道！能量不穩(wěn)定！主腦的監(jiān)控會不會……也存在短暫的同步延遲？”

洛森的猩紅義眼瞬間鎖定那條管道，數據流瘋狂刷新。

“……分析中……管道編號：BKP-09，連接至廢棄的‘阿爾法7號’光學觀測平臺……確實存在0.7秒的能源波動延遲……理論上，依附于該管道能源的次級監(jiān)控系統(tǒng)，也可能存在同步間隙……”他的語速極快，“……但間隙極短，且不確定‘死亡華爾茲’集群是否完全依賴該子系統(tǒng)……”

“賭一把！”江小豚的心臟狂跳，眼中閃爍著孤注一擲的光芒，“它們的巡邏有交叉回旋的空隙！如果我們能算準它們交叉的瞬間，再利用那0.7秒的監(jiān)控延遲……”

這需要難以想象的精準 timing（時機把握）和運氣！

洛森沉默了一秒，隨即猩紅的義眼亮度提升到極致，顯然將全部算力都投入了對前方“死亡華爾茲”集群運動軌跡的預測計算中。

“計算中……軌跡模擬……概率推算……”冰冷的電子音在他顱內高速運轉。

幾秒鐘后，他猛地抬起頭！“機會：一次。時間窗口：1.2秒。跟上我的腳步，絕對同步！”

他如同蓄勢待發(fā)的獵豹，死死盯著前方黑暗中那些交錯移動的冰冷紅點（巡邏單位的傳感器光芒）。

江小豚屏住呼吸，全身肌肉緊繃，將所有的信任都交給了前方那個冰冷的狼犬特工。

就是現在！洛森的身影如同離弦之箭般猛地射出！并非直線，而是一個極其詭異的、預判性的斜向沖刺！

江小豚爆發(fā)出全部潛力，死死跟在他身后，每一步都精準地踏在他剛剛離開的位置！

嗡——！數道灼熱的掃描光束幾乎貼著他們的后背擦過！冰冷的氣流卷起他們的衣角！

能感覺到巨大的、如同鐮刀般的機械臂揮舞帶來的風壓！猩紅的傳感器光芒在視野邊緣閃爍！

洛森的計算精準到了變態(tài)的程度！他在死亡華爾茲那復雜舞步的縫隙中，找到了一條稍縱即逝的生路！

沖刺！變向！急停！翻滾！

每一個動作都險之又險，與毀滅擦肩而過！

江小豚的心臟幾乎要跳出胸腔，肺部如同火燒，大腦一片空白，只剩下緊跟洛森的本能！

最后一段距離！前方就是通往B7區(qū)域的相對安全的岔道！

然而，就在此時！一臺原本應該按照預測軌跡移動的“清道夫”單位，似乎因為地面一處不平的凸起，動作出現了微不可查的、計劃外的遲滯！

這微不足道的偏差，卻瞬間打破了洛森完美的計算！巨大的、閃爍著金屬寒光的切割輪，帶著死亡的嗡鳴，朝著速度已提到極致、無法瞬間變向的洛森當頭罩下！

完了！江小豚的瞳孔驟然收縮！

就在這千鈞一發(fā)之際！

洛森那只一直垂落的、報廢的右臂，突然猛地向上抬起！并非格擋，而是用那裸露著斷裂線路和金屬骨骼的殘肢，狠狠地、主動地撞向了那巨大的切割輪！

咔嚓！滋啦——！！！令人牙酸的金屬撕裂聲和電火花爆鳴聲猛地炸響！

報廢的右臂如同脆弱的樹枝般被瞬間絞碎！但這也為洛森爭取到了那致命的零點一秒！

他借著這股沖擊力，身體以一個不可思議的角度猛地向側后方扭轉，同時左手閃電般拔出脈沖短刃，并非攻擊，而是狠狠插進旁邊的金屬管壁，強行止住了前沖的勢頭！

巨大的切割輪擦著他的戰(zhàn)術背心劃過，帶起一溜刺目的火星！

“走！”洛森借著短刃的支撐，猛地一腳踹在江小豚的后背上，將她如同炮彈般踹向了前方安全的B7岔道入口，自己則因為反作用力向后倒飛出去，重重撞在后面的管壁上！

噗！一口鮮血從洛森戰(zhàn)術面罩下噴出，染紅了面前的空氣。

“洛森！”江小豚驚駭地回頭，只見洛森掙扎著想要站起，而更多的“清道夫”已經如同聞到血腥味的鯊魚般圍攏過去！

就在這絕望的時刻——

嗡！

那股冰冷、精準、帶著空間干涉力的精神力波動再次出現！雖然極其微弱，卻恰到好處地擾亂了最近兩臺“清道夫”單位的平衡傳感器！

是艾琉斯！即使在昏迷中，他的本能或者說芯片的某種異常共鳴，再次于關鍵時刻產生了微弱卻至關重要的影響！

趁著這短暫的混亂，洛森猛地咬牙，用僅存的左手一拍地面，身體如同受傷的狼般彈起，踉蹌著沖進了B7岔道，重重摔在江小豚身邊。

轟隆隆！沉重的合金隔離閘門在他們身后猛地落下，將咆哮的“死亡華爾茲”集群暫時隔絕在外！

安全了……暫時。

兩人躺在冰冷的地面上，劇烈地喘息著，渾身都是冷汗和血跡。洛森的右臂徹底消失，斷口處一片焦黑，慘不忍睹。江小豚的后背被踹得生疼，但更多的是劫后余生的心悸。

“……時間……不多了……”洛森掙扎著坐起，聲音更加嘶啞，顯然傷勢不輕。他猩紅的義眼掃視著B7岔口的環(huán)境。

這里是一條相對狹窄的輔助通道，光線昏暗，空氣中彌漫著塵埃和機油味。墻壁上布滿了各種管道和接口。

“第三通風蓋板……”江小豚忍著疼痛，抬頭尋找。很快，在通道頂部，一個看起來與其他蓋板無異、但邊緣似乎有細微磨損痕跡的方形蓋板映入眼簾。上面沒有任何標記，只有灰塵。

就是那里！

但如何上去？蓋板如何打開？

洛森用完好的左手支撐著站起來，仔細掃描著蓋板周圍。“無電子鎖。物理卡扣。需要特定角度的撬動力。”他看向江小豚，“‘舊遙控器’。”

江小豚立刻掏出那個沉重的金屬遙控器。

洛森接過，猩紅的義眼仔細掃描著遙控器的結構，特別是背面那個冰棱標記。他的手指在標記周圍幾個不起眼的凸起上按了幾下。

咔嚓。遙控器一側，彈出了一截極其纖細、堅硬、頂端帶著特殊角度彎鉤的金屬探針！

這根本不是什么遙控器！而是一個偽裝成遙控器的多功能工具！很可能是專門用來開啟這種特定通風蓋板的！

洛森估算了一下高度和角度，猛地將遙控器（工具）向上一拋！同時身體躍起，左手在那探針尾部精準地一拍！

嗖！金屬探針如同被賦予生命般，精準地射向上方的通風蓋板，頂端的彎鉤恰好卡進了蓋板邊緣一個極其隱蔽的凹槽內！

洛森落地，拉住遙控器主體，用力向下一拽！

嘎吱——！伴隨著令人牙酸的摩擦聲，沉重的通風蓋板被緩緩撬開了一條縫隙！

一股更加陳舊的、帶著紙張和塵埃味道的空氣從縫隙中涌出。

洛森再次發(fā)力，徹底將蓋板推開。

幽深的、垂直向上的通風井道顯露出來，內部有簡單的攀爬梯。

“上去。拿東西。快。”洛森簡短地命令道，完好的左手持槍警戒著通道兩端。他的狀態(tài)很不好，斷臂處還在滲血，臉色蒼白。

江小豚沒有猶豫，深吸一口氣，抓住冰冷的梯子，奮力向上爬去。

通風井并不高，只有三四米。頂部是一個小小的平臺。借著下面透上來的微光，她看到平臺角落放著一個毫不起眼的、用防靜電材料包裹的、巴掌大小的扁平包裹。

“雪花糖”！

她一把抓起包裹，觸手微涼，很輕。

就在這時，她的目光被平臺墻壁上刻著的一行小字吸引了。字跡潦草，似乎是用某種尖銳物匆忙刻下：

【冰棱不滅，薪火猶存。警惕‘園丁’的嫁接。】

又是冰棱！還有“園丁”——這顯然是指代主腦蓋婭！“嫁接”是什么意思？

來不及細想，下方突然傳來洛森壓低的警告：“有人來了！快下來！”

江小豚心臟一緊，立刻將包裹塞進懷里，慌忙向下爬。

就在她即將落地時，通道一端傳來了清晰的、不屬于機械的腳步聲和談話聲！似乎是兩個正在執(zhí)行巡邏任務的人類艦員！

“……剛才這邊的動靜聽見沒？又是那些鐵疙瘩在發(fā)瘋？”“誰知道呢……蓋婭大人最近指令越來越奇怪了……趕緊巡完回去交差，這鬼地方冷死了……”

江小豚和洛森瞬間緊貼墻壁，屏住呼吸，將自己融入最深的陰影之中。

腳步聲越來越近。手電筒的光柱在通道內晃動。

眼看就要被發(fā)現！

千鈞一發(fā)之際！

江小豚懷里的那個扁平包裹，似乎因為她劇烈的心跳和奔跑，外部包裹材料摩擦，露出了里面東西的一角——

那根本不是想象中的糖果或數據芯片！

而是一小疊……極其古老的、紙質泛黃的、手繪的……經絡穴位圖？！以及幾根用某種生物晶體打磨而成的、散發(fā)著極其微弱純凈能量的……新型針灸針？！

“雪花糖”……竟然是這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