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乞兒？”

冉霜蘅釋然一笑，二十年苦修，二十年忠心侍奉，竟從未入過陸臨淵的眼。

她不過就是個“靈根容器”而已。

到底是什么時候起，師尊有了這個念頭？

這已經不重要了，這個男人根本不配做自己的師尊！

儲物袋光芒一閃，百篇丹方，一卷功法，還有一柄鐵鑄的長劍憑空出現。

冉霜蘅握住劍柄，手指撫摸劍身，動作無比輕柔。

陸臨淵的眉毛高高揚起，厲喝道：“逆徒，你難道想要對為師拔劍嗎？”

“弟子不敢?！?

她撫劍的動作不停，廣場上寂靜如死，所有人都看著風暴中心的冉霜蘅。

“這是二十年前弟子入門時，您賜下的拜師禮，師尊大抵是忘了吧？”

一旁的空云道人張了張嘴，最終沒說出一個字，目光復雜至極。

這是一柄極普通的鐵劍，表面靈紋寸斷難以成形，甚至名字都沒有鐫刻，在煉氣期的法器中也是不入流的次品。

這是她的拜師禮？

他回想二十年前臨淵劍尊的收徒大典，站在禮臺中央光芒四射的是季悠婉。

冉霜蘅在哪里？

空云道人忽地有些慚愧，他想不起來。

他門下弟子眾多，資質心性參差不齊，難免會有一碗水端不平的情況。

但絕不會像陸臨淵一般明目張膽地偏愛。

季悠婉初入煉氣期，就得了一身極品法器，件件都是陸臨淵精心準備。

天靈根的冉霜蘅，放在其他六峰定是峰主寵愛，師兄弟關照的明珠，在群玉峰竟只得了這么一柄破爛？

這讓一向愛和稀泥的他，都不知該說些什么。

然而，隨著冉霜蘅的手指撫過劍身，這次品法器之上忽地現出一抹靈光。

靈光乍現，劍器亦隨之顫抖，仿佛有了生命。

“是劍靈，大師姐的劍快要蘊養出劍靈了！”有弟子失聲叫喊。

神霄宗是東勝州第一劍派，宗中弟子幾乎全部習劍，可親手蘊養出本命劍靈的弟子寥寥無幾。

蓋因劍靈需將劍器攜在身邊，夜以繼日地以法力溫養，才有生出劍靈的一絲可能。

且劍靈的誕生，和劍器本身的品階關系極大。

極品法器養出劍靈的可能性都不高，更別提大部分人中品下品的佩劍了。

冉霜蘅竟將次品法器蘊養出劍靈，這該耗費多大的心血？

眾弟子無不屏住呼吸，看著大師姐眼中的溫柔一點點散去，即將成型的劍靈發出悲鳴。

“你我無緣，且重歸天地，再尋一有緣人吧。”她輕輕地說。

靈光破碎，這柄有望使次品法器進階法寶的劍靈，自此消散。

陸臨淵大怒，仿佛這逆徒損毀的是他的東西：“逆徒，你！”

冉霜蘅似乎完全沒有聽到他的喝止，縱容劍器靈光沖入空中。

前世劍靈初生，她欣喜地找到師尊后，鐵劍就被收走，沒過多久，小師妹手里就多了柄法寶長劍。

同門均是奉承小師妹天資絕世，竟能降服金丹期才可用的法寶劍靈。

季悠婉在她面前炫耀的時候，法寶長劍反而會發出悲鳴。

“不如師姐啦，我的劍靈看到她害怕得發抖呢?！?

她記得季悠婉半是得意半是嘲諷的話語。

今生救不了你，且放你自由，莫要被惡人攝去了。冉霜蘅看著靈光沒入云間，暗暗想道。

她恭敬捧劍，雙手高過頭頂：“師尊所賜法器，現物歸原主?！?

長劍被法力托起，緩緩朝陸臨淵飄去。

陸臨淵默然接劍，神色陰晴不定。

這算哪門子物歸原主，分明是諷他厚此薄彼，有眼無珠。

偏偏他還只能咽下，臉面已經丟得夠多了，現在勃然大怒，不過徒增笑柄。

在陸臨淵看來，這無非是再小不過的事，先前比這嚴重得多的情況不是沒有，怎么今天就鬧到這個地步？

悠婉五行缺木，錯過這條天靈根，他不知還要尋上多久。

決不能讓冉霜蘅這么輕易離開。

他淡然一揮袍袖，鐵劍刺入身后殿柱，鳴顫不休。

“既然你鐵了心要走，在群玉峰修得的法力……也一并還來?！?

仙道修行不易，冉霜蘅在他的壓制下更為不易，他不信這逆徒會輕易放棄金丹期的修為。

空云道人臉色大變，連忙阻止：“不可！”

二十年的法力付諸東流，更別提她是天靈根，散功重修難上加難。

最嚴重的情況，甚至可能無緣仙道！

他怎能坐視一位如此優秀的弟子散功？

可金丹已被冉霜蘅逼出丹田，青光磅礴，眨眼間炸成濃郁的木行靈氣。

所有的弟子，連同宗主和五位峰主在內，表情都極為震撼。

冠絕神霄宗二十年的天才弟子就這樣廢掉了，這是何等兒戲？

自廢修為也要退出群玉峰，眾人心中騰起同一個念頭——

如此決絕，她對師尊是有多失望？

只有司墨宸微微頷首，看向面色蒼白，不住顫抖的冉霜蘅，眸中是掩飾不住的贊賞。

從頭再來，當真好氣魄！

他果真沒看錯這位二十年前因閉關錯過的弟子，有那人三分神韻。

想不到剛出關沒幾日，就碰上她與陸臨淵決裂，這個機會絕對不能再錯過。

冉霜蘅調息良久，才止住搖搖欲墜的身形，看向臺階之上的陸臨淵，聲音虛弱卻無比堅定。

“還請陸峰主，還回二十年前我奉上的拜師信物?！?

陸臨淵聞言一滯，他想不到這逆徒平日里逆來順受，此時竟真有了壯士斷腕的勇氣。

而且……她給自己的信物，早在收下時就被捏碎了。

那是冉霜蘅以上等沉香木親手雕的一塊護身符，里面蘊了她初入仙道后煉化的第一縷木行法力。

也是這縷法力讓陸臨淵欣喜無比，失手捏碎護身符，生出讓她溫養靈根，為季悠婉所用的念頭。

怎么可能拿得出來？

他淡淡道：“二十年了，那塊護身符早就朽壞，本座可以當你從未送過?！?

冉霜蘅自嘲一笑。

季悠婉的拜師信物是塊琢得極丑陋的木制小人，用的也不過是再尋常不過的松木，也被陸臨淵保存至今。

沉香木風吹不朽，入水不沉，哪會輕易朽壞？

是她從來沒有被在意過而已。

若是前世，她定要因師尊的偏寵黯然落淚，此時只覺無比的解脫。

拜師禮算得了什么？

現下不走，這對師徒怕還要謀奪自己的靈根。

念至此，她朝陸臨淵恭敬一揖，朗聲道：“陸峰主，至此……你我恩斷義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