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墨宸邁步上前，黑袍隨風微拂，眼神如冰。

“按神霄宗門規(guī)，損壞宗門所屬的上品靈器千機鏡，應受摧魂鞭二十，罰入思過崖三月。”

陸臨淵沉默不語，表情卻越來越難看。

季悠婉聽到自己要受三十鞭，嚇得失聲痛哭，這更是讓他心中怒火翻騰。

冉霜蘅不聽話就算了，司墨宸一個外人，憑什么插手群玉峰的家務事？

可門規(guī)終究是門規(guī)。

陸臨淵原本高漲的氣勢頓時一瀉千里，勉強道：“司峰主所言無誤。但宗規(guī)是死的，人卻是活的。悠婉修為尚淺，損毀千機鏡也并非故意，如此重罰恐怕會傷了她的道心。”

“并非故意？”

司墨宸嗤笑一聲：“那冉霜蘅呢？若非她拼死請了問心劍，你也會如此寬仁嗎？”

陸臨淵語塞，良久才開口：“本座自有計較。”

“攀咬同門，栽贓嫁禍，理應罪加一等，再受十鞭。陸臨淵，我說的可有差錯？”

冉霜蘅心中掀起驚濤駭浪。

盡管有前世記憶，她自問已將一切都做到極致，但今生她僅有金丹期的修為，根本不具備與化神期的陸臨淵正面對抗的資格。

這位一向獨來獨往、不問宗門俗事的墨月峰峰主，為何兩次三番地為她仗義執(zhí)言？

難道他也對她的木行天靈根有所圖謀？

不過眼下情勢危急，司墨宸無疑是她唯一的助力，權且借他的勢，待脫離險境后再慢慢查明真相。

“司師叔所言極是。”

天元峰峰主葉歸塵撫著長須走了出來，一身青袍翩然。作為位居神霄七峰位列第三的長老，他向來以公正嚴明著稱。

“神霄宗以賞罰分明立宗，今日還有問心劍裁決，若不秉公處置，豈不是寒了全宗弟子的心？更有損陸師弟的威嚴。”

陸臨淵眸光閃爍，手中摧魂鞭微顫。

“怎么，舍不得了？”司墨宸看了這對師徒一眼，玩味道，“那便交予掌門處置，你自己選。”

空云道人嘆息一聲：“陸師弟，還是你來行刑吧。”

他是一宗之主，下手重了惹得陸臨淵不悅，輕了又會動搖宗規(guī)的權威，怎么可能親自動手？

心中不免對司墨宸生了一絲不滿。

當然，也只有一絲，畢竟司墨宸和陸臨淵是魔淵之戰(zhàn)唯二的幸存者，司墨宸輩分還高了所有人一輩。

長輩的話也不能不聽。

陸臨淵額角青筋暴起，但在其他六位峰主的注視下，他已騎虎難下，最終還是咬牙抬手，將摧魂鞭揮了出去。

“啪！”

盡管他已用了極輕的力道，季悠婉的裙裾還是立刻染上一抹刺眼的血紅。

畢竟她是資質極差的四靈根，筑基二重的修為也是天材地寶堆出來的，本就稀松平常。

一鞭已經抽得季悠婉搖搖欲墜。

“師尊，好疼……”她咬著嘴唇，還是那副楚楚可憐的模樣。

第二鞭，第三鞭……

陸臨淵咬牙揮著鞭子，每一下抽在她的身上，也抽在自己臉上。

三十鞭過去，滿身血痕的季悠婉已然昏厥。

旁邊有眼力見的弟子忙將她抬起，送往另一側峰主洞府的方向。

“這不是去思過崖的路。”

司墨宸的聲音又慢悠悠地飄了過來。

兩位弟子僵在原地，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目光在諸位長老之間來回閃爍。

“去思過崖。”陸臨淵有氣無力道。

全場寂靜，目送季悠婉被抬往思過崖，誰都沒有想到事態(tài)會發(fā)展至此。

冉霜蘅看著這一幕，心中百味雜陳，卻無絲毫憐憫。

前世三十鞭的痛楚猶在，今生她只求一個公道。

“刑罰已畢，都散了吧。”陸臨淵留下一個無比疲憊的背影。

一場鬧劇結束，掌門正要離去，卻被冉霜蘅踏前一步攔住。

“請掌門恕弟子僭越，弟子還有一事相求。”

她緩緩開口，聲音不大卻擲地有聲：“弟子懇請，退出群玉峰。”

廣場上頓時一片嘩然。

空云道人眉頭一皺：“霜蘅丫頭，這是為何？”

“今日之事，弟子已無顏再留群玉峰，”她轉向腳步停頓的陸臨淵，“師尊偏愛小師妹，弟子不敢有怨。但今日之事皆由師妹而起，師尊依舊偏袒，已傷師徒情分。”

“更重要的是，弟子木行靈根，與師尊的火靈根相克，習劍二十年終無所成。”

空云道人眼中驚訝更甚。

二十年的宗門頭名，這也叫終無所成？

似是看出掌門所思，冉霜蘅又道：“掌門有所不知，弟子謹遵師尊敕令，修行丹道，劍術均是自學所得。”

陸臨淵轉過身來，面色鐵青，說不出一個字。

縱使她說的是真的，又怎能當真揭自己的短？

“弟子與師尊靈根相沖，道途困難重重，還請準許弟子離開群玉峰。”冉霜蘅一語道破長久以來的痛處。

弟子們卻是暗暗點頭，難怪大師姐的劍法二十年來始終未臻至圓滿，原因竟在此處。

眾峰主聞言也若有所思。

靈根契合與否乃是修行大事，硬撐下去確實會誤了前程，掌門亦是頷首表示贊同。

陸臨淵怒極反笑，聲音中滿是冷意：“逆徒，你要走便走，但你在群玉峰所得之物——靈石功法、洞府法寶，都必須留下！”

“師尊此言差矣，”冉霜蘅毫無懼色，不卑不亢道，“弟子修行所用靈石，每一枚都是歷練所得。”

說罷她自儲物袋中取出近一人高的賬本，砰的一聲落在地上。

“弟子打理群玉峰上下二十年，期間全峰弟子靈石支取流入都在此處，師尊可自行查閱。”

“放肆！”

摧魂鞭險些被陸臨淵攥碎在手心，這還查個屁？

群玉峰確實被冉霜蘅打理地極好，這也是他遲遲沒有下手剝取靈根的原因之一。

沒想到一時婦人之仁，竟讓他被反噬至此！

掌門幾人的嘴角不由得微微抽搐。

他們暗自思忖：陸臨淵究竟做了什么，竟能把一個修行天分超群，又如此善于管理的弟子逼到要離開群玉峰的地步？

“弟子不敢。”

冉霜蘅語氣恭敬，腰板卻挺得筆直：“至于法寶……弟子今日才結出金丹，此前并無使用法寶的資格。”

空云道人的目光憐憫起來。

并非金丹之下不能使用法寶，而是要長輩悉心祭煉，才能為道行低微的小輩所用。

季悠婉一身的珠光寶氣，可不都是法寶嗎？更別說連千機鏡這等靈器，都被陸臨淵下了禁制賜給她。

反觀木簪素衫，面容清冷的冉霜蘅……

實在是太寒酸了。

“好一張巧言令色的嘴！”陸臨淵勃然大怒，“若非本座當年收你為徒，你這個乞兒連踏入仙道的資格都沒有，如今竟敢與本座討價還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