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飛兒

就這樣他們翻山越嶺，走的都是些險路。山也陡得嚇人。勤有記得那天夜里的事。月黑風高，命令說要在天亮前翻越那山。馬背上一只包裹被樹杈掛了，意外翻下陡坡。丁伊群急了，帶了幾個戰士下去找，下去了五人，上來時只剩下三人。包裹是找到了，卻死了兩個人。

就是從那時起，誰都知道那包里的東西非同一般。他們想不出有什么東西會那么重要。其實他們應該知道那些東西不一般，因為每一回休息包裹從馬背上卸下，丁伊群總要一一過問。這次也不例外，包裹才從馬背上卸下，丁伊群就說：“好了，你們玩去。”他知道伢們哪能有時間玩，他們要去遛馬。不過丁伊群每回都說“玩去吧”，他愿意是那么個事。他常想都是些半大的伢，本來是瘋玩瘋耍的年紀，卻被一只手拉到戰爭中來了，不說流血犧牲，就是看他們疲累冷餓，吃這等苦受這等罪，丁伊群心里就隱隱作痛。他寧愿把那當作一種特殊的玩耍。讓他們邊遛馬邊玩。

來本他們都已經走出去很遠。

勤有沒有去。勤有就在這種靜謐中刷著那匹馬。每回他都這樣，讓馬感到舒服。勤有他爺給東家養馬，勤有小時就跟這馬很熟，像兄弟一樣。勤有沒看過這么白的馬。他喜歡看白馬奔跑的模樣，那確實是一團滾動的白，飄飄飛飛的那么一種感覺，看著看著就看成了一團云。他就給馬起了個名字叫飛兒。

幾只牛蠅在他四圍翻飛，弄出一種膩人的聲音，讓人不堪忍受。飛兒也被弄得煩躁不安。勤有想，看你張狂，我刷完馬好好收拾你。

“你不給這些討厭的東西一些顏色，它們就難得老實。”勤有跟飛兒說。

飛兒頓了頓蹄子，他覺得飛兒聽懂了他的話。

“鬼精靈，你是個鬼精靈。”勤有跟飛兒說。

“鬼曉得怎么弄的，到這時日還有牛蠅？”

他想，我得弄死它幾只，我非得弄死幾只給飛兒看看。它們攪得我們不舒服，我得給它們點顏色看看。

勤有停下了手里的活，抹了抹手，然后把抹布丟進桶里。

他就那么站在日頭底下，看著身邊那株老樟。日頭很大，一過了中午就把樹蔭變成了一團墨影。勤有站在那，眼睛不看那些飛蠅。他好像對那團墨影凝神專注，手卻出其不意地在半空中抓了一把，然后往地上猛甩。他連著那么弄了幾下，墨影里就有了幾團黑點，像豆豉。

你看，叫你們別張狂。我喊你們走，你們不走。他看著牛蠅的尸骸那么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