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雪中送炭
翁富月帶了廖彪天幾個人往前走,他們屬通訊連設營隊,每到一處,都要找個合適的地方設營。當然,設營還是其次,他們接受了重要的任務,要在前面探路。
合石走在最前面。合石不是隊伍里的人,是他們在黃泥河找的一個小向導。合石和廖彪天一樣大,高矮胖瘦也差不多。倆人很投緣的樣子,合石來隊伍才幾天,他們就處得像親兄弟一樣。
合石來的那天晚上,大家正在走山路。沒走幾步,翁富月就看見廖彪天躥到自己前面了。他喊了一聲:“馬桶!”雖然給廖彪天改了名,但翁富月一直叫廖彪天馬桶。有人說:“你嫌人家名字叫馬桶難聽,你還那么叫。”他說:“他不是一直叫我長工嗎?”人家明白他話里的意思了,他把廖彪天當兒子看喲,父子相克嘛,就是那么稱呼來著。
翁富月在黑暗中叫了聲馬桶,不見應。他又喊了聲,還是不見回答。他追上前去,把人扳過來看,那人不是廖彪天,是個陌生的面孔。
他問:“哎哎!你是什么人?”
那人就是合石。他不放牛,但在馬幫里喂馬。云貴高原交通不便,水流湍急,山路崎嶇,運貨靠的就是馬幫。那天,他跟的馬幫被土匪劫了,貨被搶,伙計都被殺了。他躲在一塊大石頭后面逃過一劫。在山里窩到天黑,天黑時覺得四下里鬼影幢幢,嚇得魂飛魄散間,竟然走出了一隊人,他想不管是人是鬼,跟了走就是。于是就夾在這隊人中間了。
他當然不知道馬桶不馬桶的。他們問:“你是什么人?”他如實說了。他們說:“你在馬幫里做事,應該對這一帶的路很熟吧?”他說:“那是那是,沒人比我們更熟了,都走多少回了。”他們就說:“那請你幫我們個忙,做個向導,我們正缺個向導。”他說:“好喔。好喔。這不是個事。”
合石就成了向導。
這個晌午的一切都超乎尋常,昨天還下著雨,四月云貴邊界山區的雨還帶著涼意,他們繞過了那個叫曲靖的縣城,縣城被紅軍包圍了,但圍而不攻,城里的敵人龜縮不動。紅軍的大部隊和中央縱隊得快速地往前方行軍。
翁富月當然在先頭部隊,走走,廖彪天就站住了。
翁富月說:“怎么了?!”
廖彪天說:“我聽到有飛機聲……”
“鬼喲,這種天氣飛機能來?來做什么,在天上他們什么也看不見。”
“就是有機器聲嘛……你聽,你仔細聽!”
翁富月幾個大人都伸長了耳朵,真就有轟鳴聲傳來,越來越大。翁富月一揮手,手下弟兄都迅速隱蔽起來。
是一大一小兩輛汽車,車身上印有青天白日徽標,一看就知道那不是一般的汽車,是軍車。那兩輛軍車,不緊不慢地從另一側駛過來。
廖彪天往遠處望,探頭探腦的。
翁富月把他的頭按下來:“你看什么呢?!”
“沒人是不?”
“什么?”
“就兩輛車。”
“那是,就兩輛車!”
“呀呀!”
“你看你呀!”
“誰這么大大咧咧?光天化日之下這么大搖大擺?沒人護送,我看是找死。”
翁富月不管三七二十一,把手一揮,一隊人沖了出去,他們把車截了。還真就是孤家寡人,還真的就是獨雁深入。
人說天上不會掉餡餅,但有時候天上就是會掉下餡餅,不只掉餡餅,還掉金元寶哩。誰也沒想到車里會有那么多好東西,他們掀開軍車的篷布,驚住了,有糧米軍需不說,還有金華火腿和好酒好煙。更重要的是,有治傷急需的云南白藥。不止白藥,還有更重要的醫療器械。這些器械,可以裝配好幾個手術室。都是紅軍急缺的好東西呀!
最要緊的是,車里還有二十張軍用地圖。真是雪中送炭呀。紅軍才入境,對云南一無所知,進來了就如同瞎子一般,不知道該往什么地方走,有了地圖,就不是盲人瞎馬了。
首長坐在那間屋子的中間,他似乎知道今天會有什么重要的事情發生。那里還有把太師椅,被人擺在合適的地方。首長對那個姓李的俘虜說:“你坐你坐!”那個姓李的據說是薛岳的副官。可看著很年輕,還長著一張帥氣的臉。他好像回大舅家做客一樣,根本不像個俘虜。首長不急不慢地問,那個人不急不慢地答。
“怎么會出現在這個地方?”
“薛長官需要這些東西,龍云就給了,我押車……”
“竟然沒有護送?”
“誰知道你們來得這么快?神兵天降……”
“你們有飛機的呀,飛機快而且安全。”
“飛機要有人開,開飛機的病了。”
首長笑了:“這么巧,這么說是我們運氣好?”
對方說:“就算是吧。”
廖彪天對翁富月說:“長工吔!有這么好的事,這么巧的事?!”
翁富月只說了兩個成語:“時來運轉,吉星高照。”
其實這是一個謎,好多年后這個謎也沒徹底揭開。后人說起這段往事爭議頗多。有人說那是龍云這家伙狡猾,他暗中幫紅軍的忙,希望紅軍盡快離開滇境,不要在他的地盤上滯留。前面有黔軍王家烈前車之鑒喲,他想讓紅軍盡快過境,也希望討好一下紅軍,就弄出這一場“雪中送炭”的好戲。
想想,當然也有這種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