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一會兒走廊就傳來了混亂的腳步聲和嚷嚷聲,一群人跑了進來。
后面男生也過來了。
宿舍里站不下了就在門外站著,大量詢問里夾雜著少數埋怨。
竇甫失望又氣憤地把事情說了出來。
一下炸開了鍋。
“不會吧,都是廠里的人,誰會干這缺德事啊。”
“不一定啊,你看朱組長他們的機器不就被人弄壞了。”
“朱組長,你確定嗎,如果是真的,那是要匯報給廠長處理的。”
“肯定不是真的,光憑電燈線哪能當證據,除非親眼見到人。”
“……”
“組長,是不是讓風吹的啊?”
“窗戶關著,風進不來,那根電燈線沒人碰怎么會大幅度晃動。”竇甫像被人偷家的小媳婦,痛心疾首的仰天長嘯:“廠里每周都開大課講道德,我不知道我們群眾里頭竟然藏著這樣的卑劣之人!”
演得差不多了,不說了,就到這。
大家面面相覷,他們不信鬼神,不懷疑舍友,只覺得是竇甫腦子里有血腫血塊還是啥的,導致她出現幻覺了。
真是造孽喲。
竇甫披著綠褂子坐在臺燈下,眉間緊緊蹙著:“我現在都不確定人是在我上廁所后趁機溜進來的,還是一開始就在里面。”
眾人:“……”
越說越不像正常人能說出來的話。
竇甫謹慎地察言觀色,一,她被當傻子了,二,在場的沒有不對勁的。
要么不在這群人里頭,要么是沉得住氣。
竇甫有氣無力:“算了,看來是個敢做不敢當的品行。”她站起來對著眾人彎了彎腰,抱歉地說,“各位都回去吧,不好意思打擾到你們休息了。”
“朱組長,使不得使不得,你也是受了驚嚇才喊的,沒人會怪你。”
“就是呢,咱們各回各窩,別在這堵著讓朱組長鬧心了。“
“……”
“組長你要不要人陪?我們哪個都可以。”
竇甫擺擺手。
宿舍里外的人群逐漸散去,走廊上,馬罐摳著眼屎問身邊的男人:“桑師傅,你不走啊?”
桑喬兩手交扣著搭在半人高的水泥護欄外面,他沒回答,問了窗邊的人一句:“秦組長,你不走?”
秦明沉默著脫掉一只鞋在墻上敲敲,有什么從鞋子里掉了出來,似乎是小石頭。
桑喬眼角的余光撇了一眼,繼續抱著手吹夜風。
“桑師傅,你怎么看的?”湯明明也來了,她自顧自地判斷,“我感覺是真的,真有人偷偷溜進去了。”
以朱青寧的性格和做派,肯定不會把這件事匯報給廠長,其他人可能會去說可能不會,反正她絕對是要去找廠長的。
如果廠里不能好好保證她的財產安全和人身安全,她肯定要大鬧特鬧一通。
她才不要跟偷雞摸狗的小人在一個廠。
湯明明從門邊探探腦袋,小聲說:“朱組長那嘴白得泛青,像沒氣了,她不會天亮就硬了吧。”
背后來了一聲哈欠,是桑喬,他把對著夜色的身體轉過來,背靠護欄捏捏發酸的脖子:“硬不了,沒嚇到之前人五人六的,嚇到以后像唱大戲,臉上一個樣眼里一個樣,眼珠轉一下就是一個主意。”好玩又好笑。
湯明明沒讀懂意思,桑喬就已經從后面走上來,腳步不停地走進了竇甫的宿舍。
“坐在椅子上的那位女同志,慌成這德行,丟錢了?”
拿開撐著腦門的雙手:“沒丟東西。”
外頭的湯明明插了一嘴:“東西沒丟,那不就是嚇你!”
竇甫一怔,嚇我?不對,我有什么好嚇的。
“為什么?我又沒得罪人。”她按耐住有點激動的情緒不讓人看出來,擺出的是茫然無辜。
湯明明一言難盡地憋住笑,沒讀過什么書的人,裝模做樣讀多少詩歌也長不出腦子,這么容易捋得清的脈絡還要人提醒。
本來湯明明不想講出來,但她對上朱青寧那般柔弱無助的眼神,竟然有點不忍心了。
平時可沒這樣對過她。
“人不可能十全十美的,總有人要雞蛋里面挑骨頭,”湯明明說,“就像前幾天你們組的機器不是被人弄壞了嗎?”
湯明明輕輕拍她的肩膀:“把你嚇壞了不就合他的心意了嗎?”
竇甫瞠目結舌:“誰會因為這點事瘋掉。”
“哈哈”
正打量屋里布置的桑喬笑出聲:“你不會,你半夜鬼叫驚動整個廠的人。”
竇甫瞪桑喬。
桑喬莫名其妙,還不讓說了?好意思鬧啊,他剛想嘲兩句,竇甫就下逐客令:“你們回宿舍吧,我要睡了。”
然后不管不顧地把宿舍里的湯明明和桑喬一手一個推出去,順便給了還在門口罰站的秦明一眼。
“桑師傅,湯同志,秦組長,我就不送你們了,晚安。”
一口氣說完就關上了門,不知道走廊上的三人表情各異。
就因為她那一句很不走心的晚安。
竇甫在宿舍來回走動,順著湯明明這個文化人的思路走的話,好離譜啊。
不至于吧。
想了半天沒什么頭緒。
竇甫被嚇來這么一頭,總結著目前的進展,只能先跟著桑喬搬去小河灘那里了,在那里線索應該會多一點。小河灘是唯一的小線頭,只能先扯這了。
等有別的線頭出來了再說。
.
一日之際在于晨,今天,竇甫把東西通通收到車上,他們要出發去小河灘了。
竇甫有一個小毛病,不知道算強迫癥還是焦慮癥或者老年癡呆,她從小就這樣,總擔心門沒關好,煤氣灶沒關火……不止是出門,晚上睡個覺也擔心這個那個沒關沒鎖,非要反反復復確認,根本控制不住。
拐到樓梯口,竇甫還是忍不住掉頭回去,回去檢查是不是有東西落下了。
很好,沒有。
門也鎖上了。
她走兩步回頭,真的鎖了吧?拉了拉,嗯,鎖了。
然后又走了幾步,再次回頭。
嘖。
竇甫不管門鎖了,把收好的行李拿到車上,吃著早飯的站在大樹前面,褲子兩邊口袋都鼓了個圓包,里面裝的雞蛋,她的嘴邊沾著饅頭屑,手里還拿著半個。
竇甫準備叫個人幫自己作個證,一道人影闖入他的視野,是桑喬,她立馬揚手揮動:“桑喬師傅,早上好!”
桑喬是來這溜達的,“早飯還沒吃完就這么有勁了。”桑喬迎上她的叫喊,八成是有什么目的,他興味地走近。
哪知這人厚臉皮:“你能去幫我看看門鎖了嗎?”
桑喬:“嗯?”
什么意思,是不是又給他丟了什么當等著他上?他可不會……
竇甫期盼地望著他。
桑喬嫌棄地撇開眼,走進她的宿舍樓,從三樓往下喊:“鎖了!”
才說完就看到大樹下的人長舒一口氣,徑自走了。
不管他了。
就這么把他晾三樓了。
竇甫從遠處喊道:“你等我去寫個東西,我們一起上車——”
桑喬唇角一扯,就這!等她來飯菜都涼了!偏要在路上說,還這么大動靜。他從三樓下去,穿過馬路。
那天那個漂亮女職工推著自行車在路旁等他,滿臉羞澀,雖不白卻很修長的脖子上扎了紅絲巾。
波點圖案的。
桑喬一笑,風度翩翩。
騎車經過的工人喊道:“桑師傅,你這就上車啦,朱組長不是讓你等他一起上班的嗎?”
“她又不是我老婆,讓我等我就等。”
竇甫寫完詩回到大樹腳沒看見人,準備自己走,那天那個和原主不對付的工人看見了說:“朱組長,哦、不對,現在不能叫組長了。朱青寧,人家桑師傅可是技術人才,人長得又帥,要談漂亮對象呢!你體諒體諒。”
竇甫微笑:“明白、明白。”
人一走,嘴角耷拉下來。
要出發了,他們組的人都來送她,秦嵐拉著哥哥秦明也來了,竇甫坐在車上和他們道別,秦明臉色一如既往的臭。
“小馬怎么沒來呀?”竇甫往周圍一看。
“不知道呀,今天都沒見著他,可能有急事兒吧。”秦嵐扭頭尋找著小馬的身影。
“要出發啦,坐好了。”桑喬從車窗里伸出頭。
“再見”竇甫跟秦嵐道別。
車剛開出去一小段距離,小馬來了,他頭上臉上全是汗,看見車來不及休息就跟著車跑,邊跑邊喊:“朱姐,再見——”
竇甫趴著車窗上,用力朝他揮手。
等車開出去好遠她才把頭轉回車里,一轉回來,就看見桑喬盯著她看,在她把頭轉過來之后,視線又移開了。
“好無聊啊,我們來唱歌吧。”一起去的人提議。
“好啊,反正閑著也是無聊,我先起個頭,陽下山明早依舊爬上來,預備,起!”
花兒謝了明年還是一樣開
美麗小鳥一去無影蹤
我的青春小鳥一樣不回來
我的青春小鳥一樣不回來
別啲啦喲喲
喔別啲啦喲喲
我的青春小鳥一樣不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