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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1章 回環曲折

懷蒲芋放下手機,循環播放最近突然聽到并喜歡的一首歌曲的MV,她已經可以掙錢,但還是不會選擇購買會員,寧愿收藏會員歌曲的MV。

“拉過勾的”歌詞很動人,但讓她常常突然沉思、出神的是前奏里的輪船離港之際的汽笛聲。

把抽屜整理好后,她最終決定給楊靄徊打電話。他正換衣服,打算去商場買點東西作為見面禮,看到她來電便接了電話。

懷蒲芋說:“我不會去的?!?

他心里有些沉悶,“到時候說不定你就改變主意了?!?

“如果你現在對我有感覺,那我想告訴你我們沒有可能。”雖然她擔心他嘲笑她自以為是,但也必須表明自己的想法。

極度的坦誠無堅不摧?楊靄徊卻覺得那很愚蠢,率先讓自己落于下風,再扳回的話很艱難。他想建議懷蒲芋不要用語言表明態度,而應該直接用行動筑起屏障。她不來接他就可以了,可惜她的想象都用在沒有必要的地方上,她會擔憂如果她沒去他會不會一直等她或者他真的發微信問她弟弟。楊靄徊了解自己,他不會等太久,說不定立刻買返程機票飛回BJ。

“我在換衣服?!彼麖囊鹿窭锶〕鲆患┌咨绦洹?

懷蒲芋啞然,腦子空白,立刻掛了電話。她覺得自己自取其辱,很羞恥,她沒想到會打擾他。

在她懊惱的時候,楊靄徊又打過來:“你害羞什么?又沒看到。”

懷蒲芋打定主意什么都不說。

“我剛才還沒說完,我換完衣服要去商場,想問問你喜歡什么顏色?”

楊靄徊已經出門,在車庫倒車。他等了一會兒沒聽到她回答,便說:“你反對我給你買禮物嗎?”

懷蒲芋一本正經回答:“反對?!?

“可以猜到,不是給你買,只是參考你喜歡的顏色?!?

看來是給別人買的,懷蒲芋被他攪得頭痛,沒有心思擦玻璃,躺在枕頭上休息,輕輕嘆息。

楊靄徊聽到了那長長的輕嘆,他問:“我讓你很煩?”

“別來找我,不要沖動,做一些浪費時間懊悔不已的事情?!?

“我以前也來過,沒有后悔?!?

她不吱聲,楊靄徊開車上了高架,對她說:“下午見,我掛了?!比缓髵炝穗娫?。

他不清楚是溫度太高,太陽曬得人焦躁還是什么原因,他確實沒有興趣慢慢比較挑選禮物,他之前一般都是確定目標后直接購買。大約半小時后,楊靄徊就出了商場,兩手空空,他根本不知道她的愛好,也不了解尺碼,沒辦法買。所以他放棄送她禮物,打算見面之后再說。

三點半出了機場的時候,楊靄徊沒料到桃寧在下雨,他沒帶傘,站在大廳避雨。他擔心雨變大,于是給懷蒲芋打電話。

懷蒲芋正和朋友在家烙蘋果餡餅。朋友突然來到她家,說孩子和丈夫一起去小姑家了,她就過來看看她。她們說說笑笑,導致懷蒲芋忘記了時間,聽到電話鈴聲后她來到臥室接了電話。

“桃寧下雨了,我打車過去,你在哪里?”

“好?!?

“你住在哪里?我訂附近酒店的票?!?

“水云間酒店。”

楊靄徊發笑,她竟然這么狡猾。

“嗯,你已經出發了嗎?”

“在家。”

對于這個回答他很失落,“哦……”

“但桃寧有兩家水云間酒店?!?

懷蒲芋不清楚,只好說出是西京區的那家。她想盡量誠實。

“我坐上車了,大概半小時就到西京區。”楊靄徊微微緊張,他們已經快一年沒見,見面與電話聊天還是不一樣。

和以前一樣,她不多說一句話,楊靄徊掛了電話,查詢西京區有沒有景點或者值得一玩的地方。

從臥室出來后,朋友已經烙好餡餅,等她出來。懷蒲芋坐在朋友身邊,思緒飄游,她沒想到他真的會來。這讓她很為難,她都說了那樣的話,他卻還來。她竭力思考怎么面對他,感覺頭又開始痛。

朋友幫她揉太陽穴,關心地問:“好點了嗎?是不是感冒了?”

她回答:“沒事,可能昨晚沒睡好。你揉著舒服點了?!?

“你好好休息,明天再收拾房間。我要先回家了,他剛才說由著孩子在雨中玩了一會兒結果回家后孩子有點高燒?!?

“嗯,外面下雨,你開車小心,有他爸爸看著,你自己別太著急?!睉哑延笏团笥殉隽诵^,看著她很快在雨幕里模糊。孤帆遠影碧空盡,唯見長江天際流。送別總是讓人心里有種空蕩蕩的冷清感。懷蒲芋撐著傘不經意看到了遠處高樓上“水云間”三個字圍成像逗號一樣的圖形。她想到他會住在那里,而她只會抬頭仰視那棟大樓。

楊靄徊剛好透過車窗看見她撐著傘站在馬路旁邊的石磚人行道上,他覺得她又瘦了一點,除此外似乎沒有變化。他看到她身后大門寫著楷體“沫曦閣”,問司機:“這是小區嗎?”司機暢談:“嗯,那個啊,是五年前才建好的,太偏了,不太貴?!睏铎\徊聽不懂桃寧的方言,隱約辨別大意。她即使工作了也還是很拮據,那她大概率不會打車而是坐公交去機場吧,如果她決定去。他頃刻間不忍。

懷蒲芋還站在雨中,楊靄徊在副駕駛那邊的后視鏡看到她漸漸遠去,忽然想起他第一次見到她的時候她也是那樣漸漸遠去,讓他錯覺他拋棄了她似的。

傍晚六點多,雨停了,楊靄徊拉開窗簾看著遠處濕漉漉的山脈,山并不高,起起伏伏,但連綿的青草青翠雨滴,平整開闊,他覺得賞心悅目。這時他看到一道凌空的彩虹,視線延伸,又看到第二道彩虹,他驚喜之至,拿出手機拍照,但天空太遠,隔著窗戶拍出來的照片色彩模糊,缺少層次感。于是他想下樓用迷你相機拍一張洗出來送給她,但他換好衣服,穿上運動鞋乘電梯來到酒店前的噴泉廣場時彩虹已經消散得只剩細尾隱匿在白云里,而且只能看見一道彩虹。

但他不在意,一直以來對所有事情都持無所謂的態度慣性力量,他發現即使發生出人意料或者本該遺憾可惜的事情,他的心情也沒多大起伏。

楊靄徊坐出租車十五分鐘后來到沫曦閣。他嘴里念著這三個字,才發現諧音“墨西哥”,有些忍俊不禁。

“我到你小區樓下了,”他給懷蒲芋打電話,“現在可以出來嗎?”

懷蒲芋猶豫,然后說:“好?!睂τ谒龅乃泽@,也可以猜到。

因為內心準備充分,知道他的來意,時隔多日見到他時,懷蒲芋大方地迎著他的目光,向他走去,她也想好對他說的話。

楊靄徊看著她毫不避諱他的目光,徑直走向他的時候心里很緊張,他害怕她會開門見山,那種窘迫是他從未遇到也難以忍受的。直到她走到他面前幾米處,似乎等他開口的時候他還在思考怎么回答她可能會問的問題。

他們似乎除了沉默沒有辦法面對對方。

小區一對老夫妻是懷蒲芋的鄰居,他們出了小區大門看到她和一個年輕小伙子在一塊,猜測是她男朋友。他們走到跟前說:“小芋,怎么站在馬路邊?”

懷蒲芋側身向他們打招呼:“我和同學碰巧遇到。爺爺奶奶是去接孫女嗎?”

他們齊聲回答:“嗯,正好走走路散散心,下雨后空氣清新多了。”

“你們走路小心。”

“好,你們聊吧,我們先走了。”他們攙扶著彼此,沿人行道去一家鋼琴培訓機構。

楊靄徊微笑回應老人望向他時表露的慈祥笑容,他想起很久之前有一對爺孫特意停下車詢問他們要不要幫忙。她當時也表現得落落大方,雖然說謊信口拈來。

“你和他們很親?”

懷蒲芋微微點頭,“我們是鄰居?!?

“那我們呢?”楊靄徊散漫地問,他只有在工作的時候才適應用嚴肅的態度說話做事,其余時間習慣漫不經心說話做事。

懷蒲芋裝作沒聽到,她望向他身后來來往往的車輛,“雖然不確定是否有能力回報你,但未來如果你需要,我會盡力。我把你當做朋友。當然,如果你覺得不好,那也沒關系,我只是想感謝你曾幫過我?!?

他想過她會直接說她不喜歡他,但真的沒猜到她會說這些話。楊靄徊瞬間厭惡自己沒有控制沖動的情緒,他輕嗤一聲,冷漠而慢吞吞地說:“誰要做你的朋友?誰指望你回報?難道可以指望你?”

如果只有這幾句話,懷蒲芋斷定說話的人很粗魯暴躁,但這些語言之所以誕生,是因為他和她之間發生了矛盾,可以追溯前因后果,所以她一點也沒感覺到被諷刺的恥辱,只是她說不出什么話。在他們都沉默的時候,她的眼淚一顆又一顆滑下臉龐,掉到地上,像雨珠。只要一哭,鼻涕就會跟著流下,她背對他,從口袋掏出濕巾擦了鼻涕。

楊靄徊以為她不會哭,畢竟她看上去變得成熟,很冷靜。

他腦子一熱,伸手攔住一輛出租車,拽著懷蒲芋一起進了車廂。她反應過來的時候,沒有開口拒絕,他知道她一定會礙于別人的目光而妥協,懷蒲芋確實不想更丟臉。

上車后,懷蒲芋聽到他說去水云間,她有些驚慌,給他發短信:我要下車。

楊靄徊看了她一樣,她不抬頭,所以他回信:到了自然就要下車。

懷蒲芋抬頭盯著他,逼視他答應,但楊靄徊故意問司機問題,不看她。

懷蒲芋準備叫司機阿姨停車,楊靄徊正好發信息:有事需要你幫忙。她難辨真假,也沒再堅持下車。

進入下車后,懷蒲芋問他什么事,她不說,只拉著他進了酒店,又在他房間隔壁訂了一間房。在他帶她去坐電梯的時候,她一動不動,“什么事?沒有的話,我回去了。”

楊靄徊早都忘了還要找理由,隨機編了一個:“你讀英語專業應該能翻譯英文文章吧,幫我一下。”

“可以,應該的。”她知道翻譯軟件比她厲害得多,而且他的英語應該也不差,但為了不再有麻煩,她答應了。

“你把電子版發給我,”懷蒲芋想了一下,“什么時候交給你?”

“你的意思是加微信?”

“不方便的話,把紙質版拿給我吧,我在外面等你。”她向旋轉門走去。

電梯門打開,楊靄徊拉她進了電梯,“在電腦上,沒有傳到手機?!?

那也可以傳到手機再打印。懷蒲芋放棄反駁,她想在他電腦登錄自己的微信傳到她手機回去后再翻譯。

他們在五樓出了電梯,楊靄徊帶她去了503,然后去了隔壁房間505拿電腦。懷蒲芋在他離開的時候說:“可以直接傳到我手機,需要登錄我的微信?!?

楊靄徊已經冷靜下來。他帶她進了505,打開電腦,讓她登錄微信,然后傳輸他最近正閱讀的一篇巴黎評論期刊發表的英文文章。他不經意掃到“云白”發給她的信息:我在你家門前。等她出門向電梯走去的時候,楊靄徊突然問:“你之前的未婚夫叫云白?”

懷蒲芋點頭,她覺得應該是電腦具有滯后性,她在手機上回復了,但電腦上還有紅點標記。而她太緊張,專注傳文件,沒注意到他看了她微信。

楊靄徊阻止她按電梯,輕飄飄地說:“我幫你訂了一間房,你可以在那里翻譯,沒人打擾?!?

“放心,我回去翻譯好就傳過來。”她隱約覺得他不是擔心文章的翻譯,但她也早明白戳破事實或者猜測的事實總是尷尬的。

“你說再過來一趟?”

懷蒲芋才想到她沒有辦法傳,除非再來一趟。她有點費解,他難道不用微信以免干擾注意力嗎?為什么不主動說加微信?還是說他從心底不想加她微信,哪怕暫時?但因為她并不在意他,所以她不細究原因,只做她應該做的事情。

“我覺得你說的對,我翻譯好再回去?!彼叩揭婚g房門口,有些猶豫,問他:“這間嗎?510。”

楊靄徊指了指對面,“505?!彼麤]想到她記憶這么差,其實懷蒲芋沒看過房間號,她擔心走錯,所以盡管記得大概位置,還是想問清楚。

她沒察覺楊靄徊的冷淡,也沒發現他并不像以前一樣散漫,而是神情帶點苦澀與掙扎的為難。他覺得棋逢對手會很有意思,可她甚至不敵初高中見到的那些女同學有浪漫情調,他后悔自己太沒自控力,居然招惹她。還好她并不在意,不然他會受不了她糾纏他。

他并不歧視她,即使他以居高臨下的姿態看待她。楊靄徊只是從未真的接觸像懷蒲芋這樣的人。他有時會因為新鮮覺得有趣,但接觸越多越會無法忍受。

不過有些事情就是想不通。他只不過回到房間躺了一會兒便又沖動地想要見到她。

懷蒲芋正問朋友孩子怎么樣了,聽到敲門聲本能驚懼,她聯想到很多發生在酒店的恐怖新聞,屏住呼吸,聽外面的動靜。

楊靄徊猜她可能膽小,便說:“是我?!睉哑延箝_了門,看到他端著一碟綠綠的蛋糕。

“給你,我剛買的,沒有動物奶油?!?

“謝謝,我已經吃過晚飯了?!睉哑延笞⒁獾剿€記得自己是回族。

他徑直進了房間,放下碟子,問她:“翻譯起來困難嗎?”

懷蒲芋不好意思地說:“抱歉,我剛才有事,還沒開始翻譯?!?

“我正想告訴你不用翻譯了,我朋友提醒我直接用官網的翻譯功能,我覺得可以信任?!彼X得讓她做那無意義的事很糟糕,他又不會看她的翻譯,也不需要別人翻譯。

懷蒲芋如釋重負,她擔心自己翻譯不夠精確而出丑?!昂?,那我回家了?!彼纯剔D身向門口走去。

“哎,手機。”楊靄徊覺得她的樣子很符合落荒而逃這個成語。

懷蒲芋又急忙轉身,摸了摸口袋,手機沒在,然后看到床上有個手機。他正坐在床沿,所以她緩慢地走到床邊,伸手去拿,卻看到楊靄徊舉起一個手機。

“這是你的。”他遞給她,懷蒲芋才發現自己弄錯了,兩個手機都是黑屏,但她的手機放在他身體的另一側。

“謝謝。”

“那幫忙吃了蛋糕吧。”

懷蒲芋愣神,繼而鎮定地說:“吃太撐肚子會不舒服,扔掉浪費心里會不安,但兩者比起來,肚子更重要。而且酒店里也有很多清潔人員,也許他們喜歡吃蛋糕?!?

“你怎么只說清潔人員?”他沒覺得她瞧不起他們,只是故意刺激。

“那你為什么……”懷蒲芋還沒說完,有視頻通話音樂聲想起,她看到楊靄徊接了視頻,便要出去,但他擋在門前,示意她先待著。

她捂住耳朵,但還是聽到對面他媽媽用很輕柔而欣喜的聲音說:“你爺爺給你張羅了一個女孩,是他老朋友的孫女,今天來我們家做客,人很美,知書達禮,而且活潑可愛,我覺得她很適合你,你們之間相處會很輕松有趣的。明天中午約那個女孩見見面吧,你爺爺說他還指望抱重孫呢。”

楊靄徊聽媽媽興奮地說話,眼睛不時瞥向懷蒲芋,他被她捂住耳朵的行為逗笑,他覺得她幼稚又懂事。

“兒子你在聽嗎?”

楊靄徊回過神來,“聽,一直在聽。但我出去旅游了,而且打算自己找女朋友,你和我爸,還有爺爺別操心了。”

“見見面總可以吧,你總是推脫?!?

“媽,你忘了嗎?早知如此絆人心,何如當初莫相識?!睏铎\徊打趣。

“行吧,你找,大海撈針。出去注意安全,我掛了。”

“你和爸別擔心?!?

“你都26了,30?!?

“嗯,掛了。”

26。楊靄徊想起在他17、18歲的時候覺得21、22歲都是很大的年齡,但過了20歲,一年又一年年齡不斷增長的時候他卻下意識地覺得24、25歲也沒多大???6確實不小了。也許因為四舍五入的習慣,以及還沒結婚這個現實。

他在沙發上坐下,示意她也坐下:“我們聊聊?!?

懷蒲芋靠著床沿站著,等他開口。

“你多大?”

“嗯?”懷蒲芋慢慢反應過來,但她不想對他說?!霸趺戳耍俊?

“25?”他突然又問,“喜歡過幾個人?”

懷蒲芋無所適從,極力冷靜地回答:“你有什么事?”

“我沒喜歡過任何人,”他站起來,切了一塊蛋糕,遞給她,又說,“所以想知道一個人怎么喜歡一個又一個人?!?

懷蒲芋端著蛋糕,斟酌后說:“每個人不一樣,各有各的想法。”

“你對他還有感情嗎?”

他又問及她的私事,懷蒲芋覺得沒有必要對他說?!拔蚁然丶蚁匆路??!彼训案夥旁谧雷由?,向門口走去。

“我們……結婚怎么樣?”

懷蒲芋停下腳步,繼而開門出了房間,沿走廊找電梯。

作業是必須要交的,不然始終積壓在心里,會被牽制,而他沒有辦法視而不見。不巧,懷蒲芋出現了,所以楊靄徊選擇懷蒲芋。她沉默寡言的性格與他的性格迥然,也有些浮于幻想的幼稚和無知,但她為人還是很溫和,不會帶來許多麻煩,也不會斤斤計較而鬧得家里雞犬不寧。這樣互補干擾心平氣和的相處于他而言是最輕松的,何況她有時會令他莫名覺得意外,搞笑。

他也考慮到她到他家會有點不適應,但他家人都很寬容,不會針對她,只不過她來自農村,人顯得笨拙,也許會承受他家社交范圍內人群的質疑??伤龖摬粫l現,而他也會保護她。

楊靄徊設想了很多問題,包括她充耳不聞他說的話。他做好準備勸服她答應他的提議。

懷蒲芋前腳出去,他后腳跟上來,跟著她繞了一圈才找到電梯。他知道她心慌意亂。

直到楊靄徊和她一起上了同一輛公交車,并坐到她旁邊的時候,懷蒲芋終于有了反應,她覺得生氣,但車內有很多人,她也不好說什么。

她看著窗外,忽然看到一家看上去很漂亮的花店,門外擺著一束束鮮嫩的花束,在傍晚暮色浸染下朦朧隱約,很有誘惑力。但公交車迅速駛離了花店,于是她打算在前面不遠處的公交站叫下車,買束花。而且她受不了了。

“麻煩讓我出去一下,謝謝。”

楊靄徊不明所以,起身讓位,鑒于上次那件事,他等她出去后才跟在后面下了臺階。

公交車停下,他跟著懷蒲芋下了車,向后走。他們走在一起,中間離得很遠。懷蒲芋走了幾步,停下,她說:“你是在追求我?”

楊靄徊喜歡桃寧,傍晚清風徐徐,走在路上沒有熱氣,也不會流汗。他深呼吸,然后說:“你要不要和我結婚?”

“為什么?”

“自負?!?

“自知之明?!睉哑延笪⑿?,向花店方向走去。

楊靄徊以為她在說他,但她是在說自己。雖然她依舊不認同媽媽曾經說的,可她從看到與聽到的故事,還有稍稍動動腦子思考一下,就會知道她和他最多不過知道對方的名字,永遠如此。更牢固的屏障是她不能與他一起生活。

“所以你的考慮是?”

“謝謝,我不愿意。”

楊靄徊知道,他也并沒多大興趣。但她直截了當的拒絕確實比沉默更傷尊嚴。他都不知道要說什么了。

懷蒲芋很歉疚,為她曾經出現在他的生命中致使他做了一些以后想起來也許很羞恥后悔的事情。她發現他沒再跟來時輕松了許多,加步伐進了花店。

她買了一束黃中綴紅的玫瑰,那種濃郁又清新的香氣是她最喜歡的花香。她常常把花瓣夾在書頁中,很長一段時間翻到后會觸摸干枯褶皺縱橫的玫瑰花瓣,時間悄悄溜走,可玫瑰花瓣奄奄一息,仍存在。

從花店出來后她沒見到楊靄徊,他打車回了酒店,決心不再見她。他又不喜歡她,何必自取其辱。楊靄徊四仰八叉躺在床上,默默思索他什么時候起變得這么狼狽,總是碰壁。

起初他覺得源于她碩士畢業那年與她偶遇的巧合,后來又覺得是從遇到她開始就有些不可理喻。令他困惑的是如果一開始就不對勁,那為什么在沒有見面的兩年多時間里他除了偶爾想起她也沒在意的感覺。好像只有見到她他才會有不一樣的情緒,不然都記不起來。

她呢?究竟有過怎樣的想法。楊靄徊覺得她像晨霧,他的琢磨因此戛然而止。

第二天早上,懷蒲芋去醫院看望朋友的兒子。這個小男孩貪玩,弄得自己高燒不退,住院輸液。她生性沉穩,但卻很喜歡這位活潑好動的小朋友,也許因為他是朋友的孩子,而且也喜歡讓她抱。

病床上小男孩熟睡,安靜,朋友和丈夫似乎吵架了,有些生疏,使得病房更寂靜,壓抑。她拍了拍朋友,安慰了她幾句,然后出了房間。

乘電梯下樓的時候,她想起媽媽說過無論多好總會有吵架的時候,原來是真的,與感情深厚沒有關系。

電梯到一樓大廳,懷蒲芋正出來看到云白正要上樓。他們看到了對方,但誰也沒說話。懷蒲芋雖然有些疑惑他的冷漠,但也完全明白那是應該的。她的心也許才是世界上最冷酷的。

在走出醫院大樓的時候,她又碰到了遲非和他妻子。他們雙方寒暄過后就分開了。懷蒲芋聽到他們說要去做B超,懷疑他們有寶寶了。她看到那對夫妻容光煥發,滿臉期待。人生真是奇怪。遲非變得成熟,絲毫沒有幾年前見到的那種頑劣的脾性,還離開父母來到桃寧定居,成為了一位很好的丈夫。她想他應該記得她,只不過往事浮云已過,不提及是維持體面,也算尊重。又或許他確實忘記了。懷蒲芋覺得兩者一樣。

自從和云白分手后,懷蒲芋再也不像少女時代一樣對愛情和婚姻充滿向往,乃至于浮想聯翩。她想可能她注定不會遇到與她一起相伴到老的人,說不定她是那些注定一人的人群里的一員。

想到她與云白分手也不過稍稍難過,她忍俊不禁,她的心可能真的是冰雪一樣的酷冷。可怎么樣呢?他們沒有辦法。

在小區附近公交站下車后,懷蒲芋在長椅上坐了一會兒。昨天下過雨,所以今天天氣陰涼,沒有前幾日那樣的酷熱。她有點開心,抬頭看著列陣漂移的云團,不確定是不是預示有雨。

自從進入學校當老師后,她再也沒有大四那年找工作時在公交站等車或者僅僅休息出神的困窘不安的感覺。她不再是一個外鄉人,不再逃避路人掃過來的目光,盯著一輛車念車牌號,有時看到凱迪拉克或者路虎車標時驚覺原來桃寧人也很富,只是她以前沒注意。

“你又在看車牌號?”楊靄徊看到她下車很久一直坐在椅子上左看看右看看,上看看下看看,便走到公交站。她嘴唇翕動,所以他猜她在念車牌號。

懷蒲芋聽到他的聲音,轉過頭看到他站在自己左邊。她感嘆他好白,臉、脖子、手還有胳膊都透明地白,比藤沃最白亮的女生更白,而且是像晨曦菜葉上的露珠一樣,嬌嫩晶瑩又滑溜溜的白??上傥炙|太硬,她和弟弟都有點黑黑的,到外面上大學又一直用很好的精華油和精華水才稍稍變白,但只要一曬立刻變黑。

楊靄徊以為她裝不認識他,“你不記得我了?沒必要吧?!?

懷蒲芋輕輕一笑,她剛才想到他,而他竟然又出現了。

有幾個老人向公交站走來,她起身走上人行道回小區,楊靄徊和她并肩走在一起。

“你去醫院了?”他聞到消毒水味。

懷蒲芋點點頭,他的鼻子很靈敏,但她高考體檢差點說不出聞到的味道是汽油味。

“你生病了?”唱獨角戲很累,楊靄徊又不能不問。

“我朋友的兒子發燒住院,我去看看。”

朋友……楊靄徊覺得尷尬。他隱約記得他好像問過她有沒有朋友。她朋友大概和她是一類性格。進行犯罪偵查與證據搜集工作時他從不隨意猜測,但生活中卻往往隨性而為。

“我今天要回去了,回BJ?!?

懷蒲芋聽著,沒有說話。楊靄徊也沒期待。“希望你可以幫我一個忙,”他擔心她覺得他說謊,補充說:“真的?!?

“什么?”

“我想了一下,我大概真的沒有辦法結婚,而你現在也單身,所以我覺得我們可以在一起生活。一方面你父母不會為你的未來擔憂,另一方面我家人也可以對我放心?!?

懷蒲芋驗證他確實絲毫不想和她結婚。她清楚如果她以后一個人父母會著急擔憂,可是她只要陪在他們身邊就好了,她覺得無所謂,畢竟命運就是那樣。只是楊靄徊的想法確實很像她曾經閃過的念頭,但那時她不確定能和誰組成家庭讓父母放心,而且那都是受影視劇影響,不然不會想到的。

“沉默是默認嗎?”

“可以我為什么嗎?”

“我只與你有過很多特別的交集?!?

很多特別的交集?她想不起來?!斑€有呢?”

“巧合。”

她理解,她也是很在乎巧合的人,但巧合太多,并沒多少暗示意義,只是一個巧合的瞬間。

“但不太行,我是回族,和你們那邊習俗完全不一樣甚至沖突?!?

可能真的遺憾,可惜,曾經青春的男生和女生,某一天卻想到過拼湊一個家庭。

“我了解你們的習慣,會多加注意,去我爸媽和那邊親戚家的時候也會避免觸及你們的禁忌?!?

“我和你不能在一個鍋里吃飯。”

“聽說過。你們還要按照一定流程洗澡對嗎?”

懷蒲芋驚訝他會了解這么多,但要求更多,而且很多都是細枝末節但必須要做。

“別著急,”懷蒲芋勸他,“說不定你在飛機上就會碰巧遇到你喜歡的人。沒有的話,只要等下去,總會遇到的。”

楊靄徊覺得她語氣有種長輩的語重心長。他怎會不懂,可他拒絕。他從未想要找到情投意合的戀人。只是不結婚總是一種缺陷,無論窮富總會讓人心生憐憫,他討厭那種目光。既然有了巧合,就要好好利用。

到小區門前廣場的時候,楊靄徊說:“我告訴家人我在旅游的時候遇到了要結婚的人,你下周方便來我家嗎?”

她以為他改變主意了,原來很頑固?!拔也幌肽菢?,抱歉。希望你找到喜歡的人?!睉哑延笳f完,向小區大門走去。楊靄徊拉住她胳膊,“我手機沒電了,出租車打表計價,所以麻煩你幫我一下,到酒店后我還給你?!?

“我幫你約網約車,可以直接在平臺付錢?!?

“算了,不用麻煩。我走回去,就當鍛煉?!睏铎\徊佯怒。懷蒲芋真的讓步了,“那我和你一起坐出租車?!彼麛r下一輛“空車”,讓她坐進去后自己上了車。

到“水云間”酒店門前后,懷蒲芋對楊靄徊說:“你剛才是不是在騙我?”

他把手機舉給她看,“我擔心5%的電量不夠?!?

懷蒲芋沒有計較,她那樣問他已經很不好了。

“我去退房,之后你送我去機場吧?!彼淮蛩憷^續纏著她了,但如果他一個人走他心里會很介懷,難以稀釋那種空落落的寂寥感,他希望她可以送他離開。

“我還有事?!?

“你記得上次嗎?我說你等一下我,但你卻走了?!?

懷蒲芋聽著,看向他,然后點頭,“行?!?

到機場的時候是10點,還有四個小時飛機才起飛,楊靄徊沒有進候機廳,拉著懷蒲芋一起坐在機場外面的廣場,那里有很多藤蔓纏繞的涼亭和石凳供旅客乘涼休息。

“聽說你弟弟在BJ讀法學,今年畢業,”楊靄徊從手提行李拿出一幅裱好的畫,看著湛藍濕潤天空下懸吊的雙彩虹?!拔乙彩菍W法學的,已經有五年多工作經驗,我可以帶帶他?!?

律師,還是公務員?“嗯,謝謝?!彼粫フ宜麕兔?。其實也說不定。希望弟弟自己有能力。

“這幅畫給你,代替車費?!?

懷蒲芋接過看了一眼,她覺得畫很好看,干凈清透,沒有渾濁感。她只能辨別極其丑陋的,不能分辨某件藝術品好看的程度。

她把畫推到他手中,“不用還錢,你之前也幫過我?!?

是不是所有人和她相處都像拉鋸子一樣推來推去,把樹木鋸出鋒利的尖尖,留下一堆碎木屑。楊靄徊拔掉速充充電寶,站起來,對懷蒲芋說:“回去吧。”然后提著行李箱走向機場大廳。

“你的畫……”一陣風把那幅畫輕輕吹起,懷蒲芋著急地提醒。她也猜他不想要了。

“不要了?!?

懷蒲芋拿起那幅畫,遞給他,“何必這樣待你自己的畫?你畫畫一定用了很多心思?!?

楊靄徊輕飄飄地接過,“沒有,隨便畫的,用了大約5分鐘。”

“還有事嗎?”

懷蒲芋窘迫地搖頭。

“你提醒了我,”楊靄徊突然笑意深深,“我這樣做一定讓你誤會我對你很上心。抱歉,見諒?!?

按照懷蒲芋的反應能力,她不能很好地反唇相譏,而以她的性格來看也不會說什么,但她卻立刻出聲,“不用擔心,我沒有在意,只是以為你嫌棄你的畫太丑所以不想要了。我也很抱歉,不該多管閑事?!?

楊靄徊看向手中那幅雙彩虹畫,很丑嗎?他從6點開始斷斷續續畫了兩個小時,自己也感覺和小孩隨手畫的差不多稚嫩普通,可他從來沒耐心畫畫,能堅持畫完已經有點得意了。沒想到得到的評價是丑。

“丑小鴨?!边@三個字從他嘴里滑出來,她過了好幾秒才復原了他的話,但他究竟是說她不懂鑒賞,看不出他的畫的精妙之處,還是嘲諷她丑陋。懷蒲芋看著他,最終什么都沒說。

似乎為了表示不屑一顧,她搶在他之前飛快地轉身,向公交站方向走去。

“等等,”楊靄徊在她站定時,走到她面前,“能不能聽聽我的語氣,我是由我的畫想到了丑小鴨,沒罵你?!?

懷蒲芋微微點頭,表示明白。她覺得他確實不壞。

“只要分開似乎就不會再遇到,”楊靄徊回想他們之前幾次相遇,“就像久遠的同學,分別后從未再見?!?

他挺重情。懷蒲芋在他看向遠處山脈的時候看著他亮白的側臉。楊靄徊收回目光,想聽聽她怎么說。

懷蒲芋享受涼涼的輕風吹鼓衣服,視線轉向地面,陰天,沒有影子。她還是沒說話,以免打擾他的感慨。她腦袋對他說的前半句話沒有反應,沒意識到那與自己有關。

“明天是六·一兒童節?!?

懷蒲芋聽著,他在懷念童年嗎?她附和,“對,小學生都很期待?!彼浧鹚谖迥昙壞悄炅ひ恢馈靶熘灸Α?,初中學到《再別康橋》時看到作者名字并由老師的介紹了解到與之相關的另幾人的故事的時候第一次有“巧合”的感覺。

“我們第一次遇到的時候是六·一兒童節前晚?!?

不出所料,楊靄徊看到她瞬間拘束。他說:“害怕狗就應該早早遠遠躲開,而且那么晚還待在外面,喂狗嗎?”

“嗯?!彼缓靡馑嫉攸c頭。

“你真要喂狗?”

“不是,”她急忙反駁,“我太害怕就想跑到對面,沒想到那只狗沒拴繩子,我一跑它就追我了?!?

“那只中華田園犬雖然是寵物,但始終是狗,當然會咬人,尤其在沒有加強服從性訓練的情況下?!?

中華田園犬……她只知道“狗”。懷蒲芋小學上學路上總會聽到村里一戶人家門前的一只狗嚎叫,那只狗用鐵鏈拴著,而且離馬路很遠,但她還是特別害怕狗會突然追她。聽說有個婦人去某家辦事的時候就被那家拴住的狗咬了得了狂犬病,所以她每次經過都戰戰兢兢,放輕腳步,飛快走過去。

她疑惑地問:“為什么偏偏要養狗呢?”那么可怕的狗,狼的舅舅。

“我也不清楚。你自己小心一點,遠遠躲開就是了?!睏铎\徊又補充,“如果一只狗靜靜的,千萬不要跑,繞開就好。不然狗會血性大發追你?!?

“嗯。”她知道但控制不住自己的恐懼。

“那個老人……你再見到過他嗎?”

“沒有,我當時也沒記住他的樣子?!比绻皇撬崞?,她已經忘記曾被狗追。

“我也記不太清那晚的情況,好像最后他把手里提的什么肉類或者骨頭扔到狗的面前才轉移了它的注意,沒再追你?!?

“還有,不要帶著僥幸心理穿馬路,你不知道你反應多遲鈍而車子多快多猛嗎?”楊靄徊指著遠處高速公路上以競賽氣勢行駛的車輛。

“謝謝?!?

“那幫我忙?!彼_玩笑,不是預謀,但懷蒲芋的笑意倏忽消失了。

“最后一點,學會辨別,有些話是陳述事情,有些以陳述方式期許獲得反應,有些只是那幾個詞組成一句話,不向對方表達意思,比如剛剛那句,又如‘我’、‘你’、‘忘記’、‘曾經’這些字和詞可以打亂順序組句。”

懷蒲芋難以分辨他說的是真的,還是突然改了想法。她在回味他說的話,你我忘記曾經?你我曾經忘記?第一句更通順,似乎也更符合他們現在的情況。她覺得本就應該要那樣,但她一定會記得他對她的幫助,盡力感謝。不過似乎她也沒什么作用。

“我走了?!睏铎\徊轉身揮手。揮一揮衣袖,果然沒帶走一片云彩。

看著他向入口走去的時候,懷蒲芋發現她第一次看到他的背影,挺立隨性的姿態,腳步云淡風輕的飄逸。

風蕭蕭兮易水寒。

立秋十多天后天氣突然變涼,懷蒲芋穿了一件水晶藍風衣,秋風吹起衣擺,樹葉在風中盤旋緩緩落下,她踩過落葉,想起自古逢秋悲寂寥,我言秋日勝春朝,又想無論怎樣,秋天終歸是風蕭蕭兮易水寒,她的手又變青紫了。

作者努力碼字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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