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 萬箭穿心那日,我的情劫圓滿了
- 驚鴻刃影
- 4514字
- 2025-05-11 22:59:00
66.
夜里子時。
我正在房內(nèi)打坐,忽而聽到有狐貍叫聲,時東時西的,一時辨不清方向。
宮娥驚慌失措來扣門,「仙師,又開始了,您快去瞧瞧吧。」
她著急推開門,只看到我的白衣裙角瞬間飛出殿外。
半空中,我施法一瞧,狐貍尾巴盤旋在皇帝寢宮上頭,魅影重重,騷味凜凜。
我撇嘴一笑,「原是一只狐妖。」
我飛下云頭,一腳踹開慕容承寢宮大門,帷帳里,有銀鈴聲響動。
床榻上,一個身著輕薄衣物的女子趴在慕容承身上極盡嫵媚之態(tài),口中吞吐的氣息是狐妖之氣。
慕容承是皇上,天子之氣可以助長修煉。
狐妖化作的女人正在吸食他身上的龍氣,盡數(shù)收攏進她腕間銀鈴。
而慕容承雙目僵直,表情呆滯,他被狐妖施了法,沒有意識。
那女子抬頭看我,見到她的剎那,我心口又開始出現(xiàn)痛苦之感,比之前更為嚴重。
狐妖見我闖進來,沒有半分恐懼。
「誰叫你進來的!滾出去!」
陳統(tǒng)領(lǐng)的聲音在我身后響起,「見過麗妃娘娘。」
呦,原來這就是宮娥口中那位迷倒皇上的塞北女子,倒真是個美人兒。
只可惜,沒有人能看到她背上偌大的狐貍尾巴。
67.
麗妃收了妖法,慕容承迷迷糊糊醒來,面色發(fā)暗,比白日里的精氣神兒更差了。
「仙師?這么晚何故來打擾朕和愛妃?」慕容承還不知道發(fā)生了何事。
我看向女人身后的狐貍尾巴,指著她,「云國皇帝,你的愛妃是一只狐妖。」
女人裝作驚恐,無辜模樣惹人憐愛,「陛下,她侮辱臣妾,快殺了她。」
我虛空畫符劈向麗妃。
第一招她忍下了,嘴角蜿蜒著血跡。
慕容承欲起身阻擋,我施法第二招。
「狐妖,我都沒用力,再不現(xiàn)身,就是死路了。」
女人終于意識到,今日來的女仙師不是一般人。
金光符咒再一次甩向女人,劈開芙蓉帳的剎那,麗妃腕間銀鈴炸成碎片。
她旋身時紗衣化作赤色狐裘,九條長尾掃翻燈架,火苗舔舐著慕容承蒼白的臉。
麗妃露出本來面目,氣急敗壞,尖嘯震碎琉璃窗,利爪襲來,我輕巧躲過。
但,我臉上的面紗順勢掉落。
「林清瑤!是你!」她得意大笑,「我以為是何高人,原來是一只倒霉鬼!還是在戰(zhàn)場上被亂箭穿心的鬼!」
夜風卷起散落的青絲,慕容承下床時「當啷」墜地。
他踉蹌著要來抓我手腕,被我反手用定身咒釘在龍榻。鳳凰胎記在月華下泛起神光,映得阿箬妖瞳滲出黑血。
「狐妖就是狐妖,本性難改。怎么,學你們家的老祖宗妲己當個禍國妖妃?」
麗妃突然凄厲大笑,狐尾纏住慕容承脖頸,「我禍國?當年他為了哄你開心,獵殺了我赤狐七口性命,做成狐裘送你。我可是尋了他好久,才在戰(zhàn)場上找到他……」
我好像聽懂了,慕容承當年為了哄林清瑤,做了條狐裘送她,狐妖是來尋仇的。
我搖搖頭,「我不管你們什么恩怨。我不是你口中說的那個人。不過,你用妖術(shù)害人,本仙師可不同意。」
她指尖凝出冰錐抵在他心口,「看是你的手快還是我的手快,現(xiàn)在我要他嘗嘗魂飛魄散……」
哼,雕蟲小技。
霜刃穿透狐心的聲音格外清脆。
我看著掌心滴落的妖血,心口舊傷突然灼如烙鐵。
68.
狐妖化作青煙消散時,慕容承的定身咒恰好解除。
他撲過來攥住我染血的袖角,龍袍上還沾著麗妃的妖丹碎末:「清瑤...你的箭傷...還疼不疼?」
我甩開他倒退三步,軒轅鏡哐當砸在滿地狼藉間。
侍衛(wèi)沖進來時,正撞見皇帝跪坐在血泊里,捧著片紅色狐貍毛又哭又笑。
看見我,一眾侍衛(wèi)慌張躲在陳統(tǒng)領(lǐng)身后,「鬼……鬼……」
陳統(tǒng)領(lǐng)大罵,「鬼什么鬼!這是青瑤仙師!不可無理。」
「陛下中了狐妖幻術(shù)。」我彈指洗凈手上血污,「取三錢朱砂混雄黃酒服下便好。」
慕容承目光死死地看著我,眼神破碎。
我被他的目光盯得有些不適,暗想,難道他被狐妖吃了腦子?
我蹙著眉問道:「你很難受嗎?我可以親自替你清除狐貍留在你體內(nèi)的妖氣……」
話還沒說完。
他疾步上前,一把抓住了我的肩膀。
力道之大,捏得我險些痛呼出聲。
他雙眸猩紅,嘴唇發(fā)顫:「林清瑤!他們都說你戰(zhàn)死沙場,我不相信。就算我見到你的尸骨,我也不信。今日,就算你變成厲鬼,我也不準你離開!」
我被捏痛,很不耐煩,目光瞪著他:「云國皇帝,你認錯人了。我不是什么林……清瑤。」
他捏起我左手腕,袖口滑落,指著鳳凰紅痕,「你還說你不是?這個胎記只有你有!」
「道友,你真的認錯人了。」我拍開他的手。
他仍舊定定地站在原地,目不轉(zhuǎn)睛地看著我,眼神郁沉,扯出一個討好的笑。
「清瑤,我是被狐妖迷了心智。」慕容承突然清醒,「朕這些年...」
我揮手施法讓慕容承昏睡,「吵死了。」
陳統(tǒng)領(lǐng)懂事地將皇帝扶上龍榻,「仙師,陛下他……」
「無妨,只是昏睡過去。他被狐妖吸了精氣,得緩幾日才能下床。你按照我說的方子給他服藥。」
「仙師莫走,皇上身體沒有康復,我擔心他的身體,不如仙師在宮里多留幾日。」
我點頭應(yīng)允。
69.
或許是白日發(fā)生的事情太多。
回到居所,慕容承那張蒼白無辜的臉一直縈繞在我心頭。
我晚上睡得不安穩(wěn),做了一個好長的夢。
夢中我變作一個小女孩,和一位長得和慕容承相似的一個人手拉手玩過家家,我和他青梅竹馬,甜蜜地過了許多年。
直到一個女人出現(xiàn),我心里有些難過。
金戈鐵馬踏碎冰河,我又看見那襲火紅狐裘飄在雪地里,慕容承身后站著一個女子,他說阿箬救了他的命,要將他帶回京城。
場景忽而轉(zhuǎn)到洞房夜,龍鳳燭淚淹沒了整座宮殿。
我攥著半枚玉佩蜷在榻上,聽著隔壁院落的銀鈴與喘息穿透三重宮墻。
之后的一幕幕愈發(fā)心痛難擋。
最后的畫面陡然撕裂成北境戰(zhàn)場,箭雨穿透胸膛的瞬間,我竟看見慕容承抱著阿箬在溫泉嬉戲。
溫泉水汽氤氳著他們交纏的身影,我咳出的血染紅雪地,而他正將阿箬腕間銀鈴系上另一半玉佩。
我驚醒時,已是白日,臉上盡是淚痕。
夢中的場景太過于真實,我坐在榻邊發(fā)了一會兒呆,才緩過神。
70.
慕容承醒來當日立馬來玄真觀尋我。
他小心翼翼地站在我面前,一雙眼睛柔得似乎要滴出水來,似是望著失而復得的珍寶。
我想起昨夜做的夢。
「陛下放心,狐妖已除,以后可享天年。」
他苦笑:「清瑤,我知道是你。你陰陽怪氣的模樣都沒變。」他逼近我,「對不起,我……被狐妖迷了心智。」
我躲開了他想要牽起我的手,冷下了聲音:「我說過不止一遍了,我是天界仙子,不是什么林清瑤。」
慕容承瞬間一張臉灰敗下去,他似哭非哭地望著我,慢慢流出眼淚:
「我不管你是阿瑤還是仙師,我都不會讓你走。」
說著,慕容承拿出一對玉佩,「你瞧,你身上那枚我取下來一直珍藏著,一直珍藏在我身邊。」
「我當初說,說,要跟你一生一世,共度一生」。
慕容承泣不成聲,從袖中拿出一把匕首抵在自己胸口,哀哀欲絕地厲聲道:「你要是走,我就用這把你送我的匕首自盡。你殺了我!若是不能跟你共度一生,你干脆殺了我!」
我恍然想起昨夜的那場大夢。
沉默半晌。
我終于冷冷開口:「慕容承,我是林清瑤。」
聞言,他臉上有了神采,眼眸一亮,激動地望著我。
「那……那我們從頭來過。我會遣散所有妃嬪。我不喜歡她們,心里只有你一個。你還是皇后,是我唯一的女人。」
我搖頭,「慕容承,你錯了。」
我接下來的話近乎殘忍地戳破他的幻想:
「我是林清瑤,」我并指抹過眉心,九重天的仙子金紋自額間漫開。「可本座也是仙界司命殿的青瑤上神。」
軒轅鏡自袖中飛出,映出云海間巍峨仙宮,「你口中林清瑤,不過是本座三千紅塵劫里一片雪。」
我將他手里捧著的那對龍鳳佩在仙光里碎成齏粉。
慕容承踉蹌著撞翻香爐,顫抖著去抓空中飄散的玉佩粉末,卻被我召來的天雷劈開指尖。
「陛下當知,凡人壽數(shù)于神仙不過彈指。」
我踏著虛空步步生蓮,腕間鳳凰振翅欲飛,「當年沙場萬箭穿心時,林清瑤便死了。」
宮墻外傳來仙鶴清啼,接引的祥云已至。
慕容承突然拔出匕首劃向心口,鮮血濺在軒轅鏡上竟顯出往世畫面——雪地里少年太子捧著狐裘,睫毛凝霜卻笑得燦爛。
「若能用帝王骨血換你片刻駐足……」他跪在血泊里仰頭望我,以為我還愛他,試圖用自傷的手段留下我。
「愚蠢。」
我嘆息著拂袖,他手中匕首化作青煙,「本座最后教你一課——」仙訣點在他泣血的心口,那些被狐妖迷惑心智的記憶如潮水涌現(xiàn)。
71.
過往種種撥云見霧,慕容承突然發(fā)出困獸般的哀嚎。
他看清了沙場上,與阿箬初見,狐妖用銀鈴控制他的心,讓她做側(cè)妃;
賜婚旨意下達的那天雨夜,他態(tài)度反復無常,眼神忽而清明,告訴林清瑤心里只有她,其實是林清瑤飛濺的神血破了狐妖迷惑他的妖術(shù);
看清了阿箬挑撥離間,故意跌入水池、騎馬故意撞林清瑤;
那狐妖還假孕爭寵,又流產(chǎn)陷害于她;
看清了阿箬將巫蠱娃娃放在阿瑤房中,和欽天監(jiān)勾結(jié),說鳳命是假,命格不詳,更是在祭壇上暗地施展妖術(shù),令祭壇起火;
狐妖還借著進宮侍疾,毒殺了皇后和皇上。
也看清了林將軍為女兒求公道,看清了林長風被誣陷通敵的真相,更是看清了阿瑤沒有來得及送出去的和離書,以及——
阿瑤同他成親以后,熬的每一個難挨的日子。
他垂下眼,愧對我,不敢直視我。
我居高臨下地看著他,冷聲開口:「慕容承,你助我飛升成神,我用命換你江山永固。我們兩清。」
「從今往后,前塵往事,一筆勾銷。」
他聽著我這話,終于有了反應(yīng),緩緩抬起頭,死死地盯著我,眼底浮出一抹猩紅,哈哈笑了起來。
他一邊苦笑一邊呢喃:「阿瑤,阿瑤……」
其實,他只是一時接受不了,但來日方才,終有一日,他會想明白。
我手指放在唇邊,吹了一聲口哨,宮墻外的白鶴聽到我的指令飛了過來。
我騎上白鶴后背往天界飛去,沒有回頭。
仙鶴振翅掠過太液池,水面倒影里,二十三歲的云國皇帝正一寸寸白頭。
72.彩蛋
青瑤上神第三次經(jīng)過司命殿時,終于駐足望向廊下掃落葉的仙侍。
那人著最末等的仙人青衣,看起來十分落寞。
「上神安好。」他轉(zhuǎn)身時帶落幾片梧桐葉,腰間玉佩磕在青玉欄上——
分明是人間那對龍鳳佩熔鑄而成的新玉,刻著歪歪扭扭的「悔」字。
1.
司命抱著一摞命簿竄出來,玄天鏡不慎照出段往事:新帝慕容昭登基那日,太醫(yī)院呈上未動的藥匣堆滿三車。病骨支離的慕容承蜷在鳳儀宮廢墟里,攥著塊染血的護心鏡咽了氣。
「他拿百年帝王氣運換這道機緣。」司命指尖點向慕容承眉心,那兒浮著極淡的鳳凰紋,「若非助你圓滿情劫,連掃灑仙侍都當不上。」
我撫過腕間玉鐲,鳳凰紅紋突然滾燙。
慕容承正將掃帚橫在臂彎,像當年替我挽槍花那般行了個仙界禮。
晨霧漫過他新生的仙骨,倒比龍袍更襯那副眉眼。
七十二重天忽然落下紅雪,原是西王母宴飲打翻了胭脂盞。
慕容承仰頭時,一片朱砂色恰落在他當年箭傷的位置,燙得我袖中追魂翎無風自動。
「小仙近日新學了釀酒。」他掌心躺著的杏花沾著晨露,「上神可愿……」
我化作青煙掠向九界之外,身后梧桐葉旋成金色漩渦。
仙侍們說那新來的掃灑仙整日立在鳳凰木下,衣擺積的落花快淹到膝蓋。
只是無人知曉,每當我踏月巡視星河時,總要多繞三圈司命殿。
2.
三百年后,慕容承終于學會一些仙法,但我還是派他去給煉丹爐添柴。
九翎槍上新鑲的玉佩寶石,正嵌在他燒火的鐵鉗上。
「青...上神,東海進貢的...」
「你。」我指著殿外糞車,「跟著去魔界施肥。」
司命把命簿攤在糞桶上:「真不看看他寫的情詩?」
我撕了擦屁股:「紙質(zhì)太糙。」
3.
九霄云外傳來新飛升仙人的驚呼,我頭也不回地劈開魔界結(jié)界。慕容承抱著花種追來,被我一掌轟進隕石堆。
「開工。」我擦掉指尖星屑,「今日任務(wù)——屠十頭惡蛟。」
「要見他嗎?」司命抹開云霧,「這小子功德不夠,只能當個散仙……」
魔界黑云壓境時,我瞥見慕容承在后方撿我斬落的碎玉。真蠢,和當年雪地里撿栗子一樣呆。
「發(fā)什么愣!」我一槍劈開十萬魔兵,「那個穿白袍的,過來扛戰(zhàn)利品!」
他眼底突然亮起光,跌跌撞撞沖過來。
真麻煩,早知道當初就不該聽司命的話,將他留下,應(yīng)該直接踹下誅仙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