LN-307女孩的指尖冰涼，緊貼著我的太陽穴。她灰白的瞳孔倒映著我逐漸放大的瞳孔，像兩面相對的鏡子，延伸出無盡的記憶回廊。
“找到...老鼠籠...“她呼出的氣息帶著橘子香精的甜膩，“找到...童年的你...“
我的視野開始扭曲，公寓的狼藉景象褪色成一片純白。身體變輕了，仿佛有人抽走了我的骨頭。最后看到的現實畫面是阿杰正用情趣用品弩箭指著電梯方向，王鐵柱在給茶茶的機械臂接汽車電瓶...
然后我墜入了記憶深淵。
白色。鋪天蓋地的白色。墻壁、天花板、地板，甚至連空氣都泛著消毒水味的白。我——或者說六歲時的我——蹲在房間中央，面前是一個生銹的鐵籠，十幾只白老鼠在里面瘋狂竄動。
“今天也很乖呢。“穿白大褂的男人蹲下來，蛇形戒指閃著冷光。他比李總年長，眼角的皺紋里藏著某種令人不適的慈愛，“還記得規則嗎？“
小LN-307點點頭，舉起手里的橘子?；\子里的老鼠聞到氣味，變得更加躁動，尖利的爪子刮擦著鐵欄。
“放進籠子，老鼠就不會咬你了。“男人打開籠門，“或者...“
他故意沒說完。但我現在明白了那個“或者“——或者拿出老鼠腹部的控制器，讓它們停止攻擊其他孩子。
記憶中的我把橘子放進籠子。鼠群一擁而上，橘子在幾秒內被啃得只剩皮。這不是我要找的記憶片段。
“回溯?！拔覍ψ约赫f，聲音在記憶迷宮里回蕩。
場景扭曲重組。同樣的白色房間，但這次有十幾個孩子圍成一圈，每人面前都有一個老鼠籠?？諝庵虚僮游稘獾脝苋?。年長科學家站在中央，手里拿著一個金屬盒。
“今天只有一個橘子。“他晃了晃那個金黃色的水果，“得到它的孩子可以不用進籠子?！?
我渾身發冷。這就是他們篩選“重生者“的方式——讓孩子們自相殘殺。
記憶中的LN-307沒有去搶橘子。她蹲在角落，盯著自己籠子里那只最大的白老鼠。老鼠腹部有個明顯的金屬凸起...
“專注！“現實中的王鐵柱聲音從很遠的地方傳來，“她的心跳在下降！“
記憶迷宮劇烈震動。我突然站在了一個從未見過的場景里：地下實驗室，幾十個培養艙排列成同心圓，每個艙體里都漂浮著一個孩子。艙體標簽從LN-300到LN-350。
年長科學家和李總站在控制臺前。“307的基因穩定性最好?！澳觊L科學家調出一組DNA模型，“但情感紐帶部分總是無法完美植入?！?
“直接刪除呢？“年輕些的李總問。
“那就造出沒有同理心的怪物了?！澳觊L科學家嘆氣，“再試一次。用恐懼作為情感錨點?！?
畫面切換。小LN-307被帶到一個新房間，中央擺著巨大的老鼠籠，里面是...其他孩子。他們像動物一樣蜷縮著，身上滿是咬痕。
“救他們出來?！翱茖W家遞給我一個橘子，“就像你之前做的那樣?！?
記憶在這里出現斷層。但我知道接下來發生了什么——我打開了籠子，那些孩子卻開始互相撕咬。而真正的控制器，其實藏在...
“老鼠籠下面！“我在記憶迷宮里大喊。
場景再次變化。這次是我從未見過的角度：從天花板俯視白色房間。鐵籠下方確實有個暗格，里面放著水晶材質的U盤。
就在我要觸及這個記憶片段時，一道黑影突然撲來——是童年的我！小LN-307雙眼血紅，指甲變得尖利，像只發怒的貓。
“你不能拿走它！“她的聲音混雜著電子雜音，“那是我的！“
我們在記憶迷宮里扭打起來。她咬住我的手腕，疼痛真實得不可思議。我試圖用物質重組能力防御，卻發現在這里能力效果是反的——我想創造的金屬盾牌變成了柔軟的棉花糖。
“聽著！“我抓住小LN-307的肩膀，“我是來救你的！救所有人！“
她停住了，歪著頭看我：“像上次那樣救嗎？“突然露出詭異的微笑，“上次你也這么說，然后我們都被重啟了。“
記憶迷宮劇烈震動，墻壁上出現裂縫。透過裂縫，我看到現實世界的情況危急——公寓里煙霧彌漫，阿杰的額頭在流血，王鐵柱正用電磁爐當武器抵擋穿防護服的入侵者。
“時間不多了?！靶N-307的聲音突然變得成熟，“你必須面對真相才能拿到控制器?！?
“什么真相？“
“你才是第一個重生者?！八赶蛄芽p外的現實，“所謂的'末日'，只是第42次大規模重啟?！?
我如遭雷擊。這就是為什么李總說“你又一次失敗了“，為什么我的編號是0420——不是第420號實驗體，而是第42次輪回的第0號原型體！
記憶迷宮開始崩塌。小LN-307推著我穿過裂縫：“快走！拿到控制器后去頂樓培養室！“
我重重摔回現實世界，手里憑空多了一個水晶U盤。公寓里的戰斗戛然而止，所有人都盯著我——包括三個新闖入的防護服。
“她拿到了原始代碼！“其中一個防護服驚呼。
阿杰趁機射出一箭，漁網在空中展開罩住兩人。王鐵柱掄起電磁爐砸暈第三個。我撲到電腦前插入U盤，屏幕立刻彈出全息界面：【自毀芯片控制終端】。
“密碼！“小柯急得直跳腳。
LN-307女孩的聲音從低溫艙傳來：“橘子...和老鼠...“
我輸入“orange&rat“，系統提示錯誤。茶茶的機械臂突然抽搐起來，手指在桌面敲出摩斯密碼：..-....-....-（FIRST）。
“firstorange！“我喊道。
【驗證通過】。屏幕上列出數百個編號，從001到350，每個后面都有“激活狀態：是“。最上方是0420——我的編號，狀態卻是“異常：記憶突破“。
“可以遠程關閉嗎？“阿杰湊過來問。
我點擊自己的編號，彈出提示：【需物理接觸主控制器】。位置顯示在主實驗室培養艙下方——就是LN-307女孩被囚禁的地方。
“媽的連環套！“王鐵柱罵罵咧咧地給茶茶的機械臂接上最后一條導線，“必須去賊窩才能關？“
茶茶突然睜開眼睛。不，只有右眼的機械眼啟動了，射出紅光在墻上投影出一段代碼：
【任務日志刪除片段：
日期：2023.12.12
地點：瘦瘦美研發中心
行動：在實驗體0420死亡后回收基因樣本
結果：樣本損毀，植入備用機械單元
備注：0419號出現異常，開始質疑指令】
“這是...我的記憶？“茶茶的人類左眼流出淚水，“我真的死過一次...“
LN-307女孩劇烈咳嗽起來：“18...小時...“她指著窗外，“他們...提前了...“
遠處市中心方向，一道詭異的藍色光柱沖天而起。即使隔著這么遠，也能看到光柱周圍有飛鳥成群墜落。
“第一階段激活?！安璨璧臋C械眼自動調焦，“NTX-9藥劑中的納米機器人開始集結?！?
阿杰翻出望遠鏡：“光柱是從瘦瘦美大廈樓頂發出的！“
我快速瀏覽U盤里的其他文件。一個加密視頻縮略圖吸引了我的注意——畫面里是年長科學家和李總在爭吵。點擊需要密碼：“你最大的恐懼“。
我下意識輸入“老鼠“，錯誤。又試“鐵籠“、“孤獨“、“背叛“...全都錯誤。
茶茶的機械手突然按住我的手腕：“試試'遺忘'?！?
【驗證通過】。視頻開始播放：
年長科學家憤怒地拍桌：“你瘋了！大規模重啟會抹去所有人的記憶！“
“正是需要的?！袄羁偫湫Γ懊看屋喕刂挥蠰N-307保留完整記憶，這不公平。“
“那不是輪回！是屠殺！“年長科學家調出一組數據，“看看第41次的結果——307的基因鏈已經出現不可逆損傷！“
“所以這次用0420號做載體?！袄羁偽⑿?，“她在所有輪回中表現最穩定...“
視頻突然中斷，跳出一張建筑平面圖。瘦瘦美大廈頂層有個標紅區域：【主控制器存放處】，旁邊小字注明：“僅原始樣本可操作“。
“原始樣本...“我看向LN-307女孩，她虛弱地點頭。
王鐵柱突然從廚房沖出來：“丫頭們！看這個！“他手里舉著那個泡滿手機的浴缸，“冰塊全化了，但手機組成了圖案！“
渾濁的紅水中，二十部手機排列成一個箭頭，指向西北方向——正是瘦瘦美大廈的位置。最上面那部突然亮起，顯示一條新消息：【逃生通道在女廁第三個隔間，密碼0419】
茶茶看到自己的編號，渾身一顫。她的機械眼又開始投影：
【記憶片段恢復：
我躲在通風管道，看著李總給昏迷的小滿注射。他說：“這次植入末日重生記憶，看看能否激發更深層能力。“】
“所以我的重生記憶...“喉嚨發緊，“全是植入的？“
LN-307女孩突然從低溫艙爬出來。她的動作比之前靈活多了，但瞳孔還是詭異的灰白色?！安蝗?。“她走到茶茶面前，“每次輪回...都有真實的碎片...“
她踮腳觸碰茶茶的機械眼。一道電弧閃過，茶茶渾身顫抖，機械眼投射出全新的畫面：
年幼的我和茶茶站在白色房間里，面前是一個小蛋糕。“生日快樂，307?！靶〔璨栊χf，“我偷了一個橘子給你...“
記憶中的小LN-307哭了。這是實驗開始以來，第一次有人記得她的生日。
“情感紐帶...“我恍然大悟，“他們無法完美植入的，是真實的友誼！“
茶茶的人類左眼淚水洶涌：“所以李總讓我們互相監視...防止真實記憶復蘇...“
窗外又一道藍光沖天而起，這次離我們更近了。阿杰的平板電腦自動開機，彈出全市緊急警報：【請市民勿驚慌，臨時電力測試導致部分區域異常...】
“放屁！“王鐵柱踹翻椅子，“開始洗腦了！“
LN-307女孩突然抓住我和茶茶的手，三只手交疊在一起。她的體溫低得不似人類，但掌心傳來奇異的電流感。
“去...老鼠籠...“她艱難地說，“然后...頂樓...停止...輪回...“
她的身體開始變得透明，皮膚下浮現出藍色的光路，像某種電路圖。“記憶...傳輸...完成...“隨著這句話，她化作無數光點消散在空氣中，只在地上留下一小堆灰燼。
阿杰伸手想碰，灰燼卻自動聚集成箭頭，指向門口。
“走！“我抓起水晶U盤，“去瘦瘦美大廈！“
茶茶的機械臂突然拽住我：“等等?！八鹣伦约旱臋C械小指，里面是中空的，“帶上這個，必要時能干擾芯片信號。“
我們匆忙收拾裝備。臨走前我回頭看了一眼公寓——滿地狼藉中，橘貓的殘骸靜靜躺在角落，尾巴最后閃了一下藍光，像是在告別。
電梯下行時，整棟樓突然停電。我們在黑暗中對視，知道這不再是普通的停電——這是NTX-9納米機器人開始吞噬電力系統的信號。
末日，或者說第42次輪回的終局，正式開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