賀石緩緩抬起手，擦了擦額頭上的汗珠，放下手中的長槍，拖著酸痛的身體來到孫虎的尸身旁邊。孫虎的雙腳深深地扎進了地面，兩只眼睛瞪得渾圓，牙關緊咬，肌肉緊繃。

賀石拍了拍孫虎尸身的肩膀，轉身離去。溫赫蘭一言不發地跟了過來，小梅也跟在一旁。三人將追兵的尸體搬到一塊，賀石在山谷中挖了個大坑，將尸體埋入，隨后檢查了追兵的馬匹身上的袋子，將還能用的食水收集起來裝好，剩余的兵器、包袋也一并埋入坑中，又小心清理掉打斗的痕跡、回收了箭矢。全部處理完后，天色已是蒙蒙亮，三人騎著馬回山寨休息。

進入營帳，小梅頂不住困意，溫赫蘭讓她到自己的床鋪上睡覺，自己則和賀石在營帳內商討下一步怎么辦。

偷偷潛入軍營在大昭律中是足以刺字發配的重罪。三人又撞破了趙延的不法行為，趙延必然不會留下這三個不穩定因素。只不過，三人目前身份低微，即使將掌握的所有情報向上一級全盤托出，也未必會有人相信，因此消滅這三個知情者對于趙延來說反倒不是最優先的事情。再加上派去追蹤的十二騎全無音訊，趙延一時間也無從找起，三人目前的安全還是可以保證的。麻煩的地方是接下來要怎么辦。

“假如孫虎說的是真的，以目前的大昭邊軍來看，沒有朝廷的支援的話應該完全不是蠻人大軍的對手吧。”

溫赫蘭點頭。“這些年，我們偽裝成北荒殘兵的時候親眼看著大昭邊軍的素質逐漸下降，已經不是爹爹當年服役時的樣子了。”

“那如果加上北荒八部呢？”賀石也被自己的話下了一跳。要知道，當年答應北荒八部臣服納貢的條件之一，就是不得再有軍隊，自己的做法完全是在公然違反雙方早已簽訂的條約，任何一方都有充分的理由將自己拉去砍頭。更何況，大昭立國多久，北荒聯軍就消失多久，上百年的時間足以改變一個民族的性格，從零開始建軍、談何容易？

“還有什么……其它的辦法嗎？”賀石一邊思考著一邊趴在了桌子上。一夜的苦戰與奔波，令他的身體極為疲倦，迅速進入了夢鄉，再度醒來時營帳外已是星光滿天，廣場上升起營火，營里打扮成北荒人模樣的眾人在歡笑聲中喝酒吃肉。見到賀石醒來，溫赫蘭招手叫他做到自己旁邊，小梅也乖巧地坐在一起。

“你總算是醒啦，”溫赫蘭遞來一盆鮮嫩的烤羊排，上面撒滿了碾成碎沫的各種香料，又倒了一大碗馬奶酒放到賀石面前。賀石也不客氣，大大方方地拿起來就啃，倒也吃得那叫一個香。他是真的餓得夠嗆，每次掄完那把重槍之后都是這樣。好使是真的好使，餓也是真的餓。

吃完烤羊排，溫赫蘭又端過來一大碗熱騰騰的小米粥。賀石接過來，一口氣喝下小半碗，才長出了一口氣，額頭上滲出大片汗珠，卻馬上被小梅拿自己的絹子擦掉。

溫赫蘭饒有興趣地看著兩個人，卻又礙于人多不好多問，便先轉移話題。

“說到北荒八部，要把他們重新整合起來可是個大事啊。”

“我明白。你有什么頭緒嗎？”

北荒八部是活躍在北荒地區的游牧民族中，規模最大的八個部落的總稱——白鹿部，雪狼部，蒼鷹部，赤熊部，灰鼠部，青牦部，黑蝎部和風羚部。其他的中小型部落基本都依附于八大部落之下。早在大昭立國時，北荒八部便于大昭之間發生過曠日持久的戰爭。游牧民族結合高機動性而誕生的一擊即撤的游擊戰法令大昭軍團非常不適應，常年維持龐大的野戰部隊的開支，幾乎清空了剛立國時的大昭國庫。最后是驃騎將軍賀蘭駿靠著邊境貿易攢出的精銳披甲騎兵長途奔襲、閃電出擊，生生擊破了八部中六部的核心人員，才逼得北荒八部俯首稱臣。

“以我這幾年的經驗看，八部目前名義上的盟主還是白鹿部，首先要聯絡的就是他們。只要和他們談妥了，這事就算成功了一半了吧。剩下的一半基本上各有各的小算盤，常常對白鹿部陽奉陰違。”

“麻煩的就是如何才能談妥這個問題呀。”賀石嘆了口氣。

“怎么說？”

“我們現在在明面上只是落草為寇的北荒殘兵。當然，實際上是退役的大昭軍士。往大了說，我們最多就算是一支只有幾百人的義軍，這樣的我們，直接去和北荒八部談要重建北荒聯軍不是很可笑嗎？”

“啊，我倒是沒想這么多。”溫赫蘭拍了一下腦袋。

“再怎么說，人也不可能無緣無故去相信一個突然冒出來的家伙，更何況還是一個穿著自己部落盔甲的舊敵國士兵。我在煩惱的就是這個。”

“所以關鍵是身份問題？”

“是影響力吧。假設你手下有一萬名絕對服從你的命令的士兵，那就算是大昭鎮將也得對你高看幾眼，北荒八部就更不用說了。只要他們不想就這么消失在歷史中，總會想方設法拉攏你。不過我們現在只有……多少人來著？”

“一兩百人吧……”溫赫蘭的聲音聽起來沒有什么把握。

“唉，”賀石捂了一下臉，“本來以為不用再干這么麻煩的事，看來還是跑不掉……”

“麻煩的事？賀石哥你想做什么？”

“那還用說，當然是，”賀石看了一眼溫赫蘭，“點兵啦。”

隔天，賀石干起了他在軍營里的老本行——管理。他先請溫赫蘭講山寨里的弟兄都集結到廣場上，親自點數、檢查每個人的武藝、技能，又讓小梅帶著兩個幫手去點數倉庫里的武器、糧草、輜重、馬匹，一一登記造冊，缺什么、缺多少一目了然。

經過一天的折騰，總算是將山寨里的情況大體摸透。

“山寨內有人一百六十七人，擅刀盾者八十有二，擅弓箭者五十有六，擅騎者一百二十有七。選其中技能最精湛、經驗最豐富者為先鋒，編刀盾手五十、弓箭手四十，選其中體能最佳、目力最優者為二十為尖兵，配寶馬良駒、伙食為最高一檔，其余人等日常留守山寨，按時訓練、定期考核，擇優者錄取。另選刀盾手頭領二人，弓箭手頭領二人，尖兵頭領一人。對不愿繼續留下者，只要愿意發誓對山上的一切保密，即可發放路費安家費，準予離開。離開者將有專人監視，如有泄露任何風聲，立刻斬草除根。”夜里，賀石向所有人宣布了以上命令，出乎意料的是，沒有人想要離開。賀石不知道他們眼中看到了什么，但至少不用擔心泄密，也算是一件好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