剎那間。

一道淡金色光芒自他眼底深處閃過，隨即隱沒。

眼前的世界在金色視野中驟然扭曲，隨后顯露出截然不同的真相。

偽裝剝落，真相畢露。

那些看似慵懶的“漁夫”、“農夫”，周身赫然繚繞著或濃或淡的各色靈光。

各個氣息駁雜，修為多在煉氣三層到六層之間。

那這哪里是什么凡俗漁村？分明是一群喬裝打扮，氣息內斂的修士聚集之所，就應是黑水巷了。

陳玄心頭微凜，視線謹慎地向村落深處看去。

嘶！

一股遠比外圍修士強大、凝練的氣息波動進入視野。

而且，還不止一股。

村落盡頭，一幢不起眼的三層小樓底層中，三道如同小型火炬般的渾厚靈光，正蟄伏其中。

那灼灼光暈在財神瞳視野里熠熠生輝，散發著令人心悸的壓迫感。

煉氣后期修士，三位。

然而，這還不是最令他心驚的。

當陳玄的視線，下意識地掃向那棟小樓的頂樓時——

轟！

一股磅礴、深沉、浩瀚的氣息，毫無征兆地闖入他的金色視野中。

那氣息凝練得如同實質的液滴，帶著令人顫栗的威壓，穩穩盤踞在頂樓靜室之中。

筑基期修士！

陳玄的心臟猛地一縮，在發現那氣息的瞬間，就立刻切斷了財神瞳的探查。

淡金色視野如潮水般褪去，眼前的景象瞬間恢復了那副破敗、平凡的漁村模樣。

冷汗。

一層細密的冷汗瞬間浸透了他的后背，陳玄喉頭滾動，強行壓下心中翻騰的后怕。

“好險！”

陳玄心中警鐘長鳴，“財神瞳雖能窺高一大境修士不假，但筑基修士的靈覺何等敏銳？”

“萬一對方身懷特殊感應功法，我方才那探查之舉，簡直無異于黑夜舉火。”

他暗自慶幸自己反應夠快，在視線觸及對方的剎那便果斷移開。

即便如此，那驚鴻一瞥間感受到的浩瀚威壓，也足以讓他心有余悸，仿佛在鬼門關前走了一遭。

“這黑水巷的水……比預想中還要深得多！”陳玄眼神凝重。

一個隱藏在凡俗漁村下的據點，外圍是煉氣前中期散修偽裝，核心小樓有三位煉氣后期坐鎮，幕后竟還藏著一位筑基上人。

這格局，絕非散兵游勇散修能撐起得。

背后必然牽扯到某個的勢力，或是深藏不露的組織。

念頭急轉間，昨日老何頭那壓低嗓音、帶著忌憚的話語，猛地閃過腦海：

“最是危險，也最見不得光——隱殺堂。”

“表面上，它就是個中立的情報懸賞機構。”

“他們的據點極其隱秘，據說是一棟三層小樓，就在坊市某處，外人根本無從尋覓。”

“那頂樓上，據說居著他們的閣主，同樣是筑基修為的人物，深居簡出，神秘莫測。”

陳玄隨機恍然大悟。

“原來是隱殺閣！”他這才心中篤定，緊繃的心弦終于松了一絲。

那只要不去觸碰它的禁忌，不去破壞它那規矩，這頭盤踞在陰影中的兇獸，便不會主動噬人。

它更像一個冰冷的中立平臺，一個只認靈石和懸賞的暗影交易所。

日后若真需要些“特殊服務”，或是打探些見不得光的消息，這倒不失為一個去處。

“今天的目標不是它。”陳玄迅速收攏心神，將那三層小樓的位置先牢記在心中。

“當務之急，是把這潤水功在黑市里換成實實在在的靈石。”

念頭轉動間，剛才在財神瞳金色視野中一閃而過的身影，浮現在腦海中。

一位煉氣四層修士，那體態輪廓，周身氣息。

“嘿！”陳玄嘴角勾起一絲玩味的弧度，“萬貨通的劉掌柜？有意思！”

真沒想到，坊市里那個經營著“萬貨通”、整天笑容可掬八面玲瓏的胖掌柜，背地里竟也是這黑水巷的常客。

表面上是坊市里不起眼的小鋪老板，暗地里，卻在這魚龍混雜的黑水巷，干著銷贓收售的勾當。

黑白通吃，兩頭撈錢。

“那就招他了！”陳玄瞬間做出決斷。

去找劉掌柜，至少有三點好處：一是在這黑水巷，只有他打過交道，知根知底，他那點修為在自己面前也翻不起風浪；

二是此人是生意人，為人做事還算可靠，在黑市這種地方，信譽就是命根子，只要價格合適，交易相對安全；

三是……陳玄眼中精光一閃而過，正好借此機會，摸摸這位劉掌柜在這水面下的深淺，說不定日后還能多一條隱秘的財路。

打定主意，陳玄不再猶豫。

他深吸一口氣，將那因窺見筑基修士而產生的悸動壓下。

整個人氣息徹底內斂，如同一個熟門熟路、混跡底層的普通散修。

不再刻意避開那些偽裝的修士，反而放慢腳步，帶著幾分謹慎，朝著記憶中劉掌柜的方向走去。

很快，陳玄便在一個掛著幾張破舊漁網、門板半掩的棚屋前，找到了目標。

那穿著深藍色粗布袍、身形微胖的身影，正佝僂著背，蹲在屋角一堆腥咸的魚貨旁翻揀著。

正是萬貨通的劉掌柜。

此刻的他，臉上那在坊市商鋪里練就的職業化熱情笑容蕩然無存。

取而代之的是一種為了生計奔波的疲憊與木然。

雙鬢花白，皮膚黝黑，活脫脫一個被生活壓彎了腰的落魄老漁民模樣。

若非陳玄此前以財神瞳窺破其靈力波動，又對他那微胖的體態印象深刻，恐怕還真要被他這副惟妙惟肖的偽裝騙過了。

陳玄不動聲色地走近，在距離劉掌柜幾步遠的地方停下。

他臉上適時地露出一絲謹慎，壓低了點聲音，還帶點興奮問道：“老哥，你這……還收魚貨嗎？”

劉掌柜翻揀魚貨的手指微微一頓，抬起頭看向陳玄。

他咧了咧嘴，又換回了坊市中那般精明掌柜模樣：“收，收，糊口飯吃嘛。小哥這魚貨……是啥品相？”

他目光看似隨意地在陳玄身上掃過，尤其在腰間儲物袋的位置，多停留了一瞬。

“唉呀，”陳玄臉上恰到好處地露出一絲得意和小心，湊近半步道。

“那自然是好品相！剛‘撈’上來的，新鮮著呢！外頭人多眼雜，老哥，進屋詳談？”

他朝那光線昏暗的棚屋內努了努嘴。

“哦？”劉掌柜眼底精光一閃，隨即拍打著手站起身，臉上堆起熱絡的笑容，連忙說道。

“行，行！屋里說話，屋里說話穩當！”他側身讓開，做了個請的手勢。

棚屋內光線昏暗。

幾件破舊的漁具堆在角落，一張小方桌和兩條長凳就是全部家當。

劉掌柜隨手將門掩得更嚴實了些，用袖子隨意抹了抹長凳，示意陳玄坐下，臉上那副木然疲憊的神情早已消失無蹤。

“這位兄弟看著有些面生啊，”劉掌柜坐下來，目光在陳玄臉上停留，語氣帶著試探道，“是頭一回來這黑水巷‘打漁’？”

陳玄穩穩坐下，迎著對方的目光，聲音平靜而篤定道：“這重要嗎？這黑水巷的規矩，向來不是‘不問來路，只問東西’么？”

劉掌柜臉上的笑容微微一僵，連忙點頭哈腰道：“是是！哎呀，瞧我這張嘴，多言了，規矩我懂！”他搓了搓手，眼神熱切起來，“那……道友，咱們看看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