婚后三月，正值梅雨季節。

傅沉舟連日處理漕運貪污案，徹夜未眠。這日清晨議事時，他突然面色煞白，手中奏折“啪“地掉在地上。

“大人！“隨從驚呼。

沈知意正在后院核對賬目，聞訊匆匆趕往前院書房。推開門，只見傅沉舟半倚在榻上，額上覆著冷汗，素來凌厲的眉眼因高熱而顯得柔和了幾分。

“怎么不請太醫？“她急步上前，手背貼上他的額頭，觸手滾燙。

傅沉舟微微睜眼，聲音沙啞：“小恙而已...朝中事多...“

“朝中事多，大人倒下了誰來主持大局？“沈知意不由分說命人去請太醫，又親自擰了冷帕子為他敷額。

太醫診脈后說是勞累過度引起的高熱，開了藥方便離去。沈知意命人煎藥，自己則守在榻前。

夜深時，雨勢漸大。傅沉舟在藥力作用下昏沉睡去，沈知意輕手輕腳地點亮一盞小燈，取出袖中密信——這是父親今早暗中送來的。

“陛下有意提拔戶部侍郎牽制傅相...“她讀著信中內容，眉頭越皺越緊。皇帝果然開始行動了。

“在看什么？“

低沉的聲音突然響起，沈知意手一抖，信紙飄落在地。傅沉舟不知何時已經醒了，正目光灼灼地看著她。

“家書而已。“她強自鎮定，彎腰去撿。

傅沉舟卻先一步拾起信紙，掃了一眼，冷笑：“沈萬三消息倒是靈通。“

沈知意心跳如鼓，卻直視他的眼睛：“大人既已看到，我也不隱瞞。陛下確實在謀劃對付傅家，我父親夾在中間，處境艱難。“

“所以你嫁過來，真是為了當眼線？“傅沉舟聲音冷了下來。

雨聲漸急，燭火搖曳。沈知意看著他蒼白的臉色，忽然嘆了口氣：“若我真要當眼線，此刻就不會讓大人看到這封信了。“

她接過信紙，放在燭火上點燃：“我父親確實受命于陛下，但我...自有主張。“

傅沉舟眸光微動：“什么主張？“

“我既嫁入傅家，便是傅家的人。“沈知意聲音很輕，卻字字清晰，“只要大人不負我，我絕不負大人。“

這句話像一滴熱水落入冰湖，在傅沉舟心中激起一圈漣漪。他定定看著她，似要看穿她的真心。

突然，一陣劇咳襲來，傅沉舟彎下腰，咳得面色通紅。沈知意連忙扶住他，拍撫他的背脊。

“藥...沒用...“他艱難地說道。

沈知意摸了摸他的額頭，依然滾燙。她沉思片刻，忽然起身：“我去熬一碗藥膳，是母親教我的方子，比太醫的藥管用。“

傅沉舟想說什么，卻被又一陣咳嗽打斷。等他緩過氣來，沈知意已經匆匆離去。

窗外雨聲如注，傅沉舟望著門口方向，眼中閃過一絲復雜的情緒。

一個時辰后，沈知意端著一碗冒著熱氣的藥膳回來。她的衣袖被雨水打濕，發梢還滴著水，顯然冒雨去了廚房。

“趁熱喝。“她扶起傅沉舟，將碗遞到他唇邊。

藥膳入口苦澀中帶著甘甜，傅沉舟一飲而盡。沈知意又取出一小罐藥膏：“這是薄荷膏，涂在太陽穴能緩解頭痛。“

她指尖沾了藥膏，輕輕按揉他的太陽穴。傅沉舟閉目感受那微涼的觸感，忽然握住她的手腕：“為什么？“

“什么為什么？“

“為什么要對我好？“他睜開眼，目光如炬，“你明知這場婚姻只是交易。“

沈知意的手頓了頓，輕聲道：“大人病著，別想太多。“

傅沉舟卻不肯放過：“回答我。“

燭光下，沈知意的睫毛在臉上投下細密的陰影。她沉默良久，才低聲道：“或許...是因為那日大人說，我們是同類。“

傅沉舟心頭一震。他想起新婚之夜的話，沒想到她記得這樣清楚。

“我八歲那年，母親病逝。“沈知意繼續為他按摩，聲音輕得像在自言自語，“父親忙于生意，繼母視我為眼中釘。我學會察言觀色，學會隱藏真心...直到遇見大人，第一次有人看穿我的偽裝。“

傅沉舟凝視著她低垂的眼簾，忽然發現這個看似冷靜自持的女子，眼角有一顆極小的淚痣，平添幾分脆弱。

“睡吧，我守著大人。“沈知意為他掖好被角。

傅沉舟確實疲憊不堪，在藥力和她輕柔的按摩下，很快沉入夢鄉。朦朧中，他感覺到一只微涼的手不時探試他的額頭，有人為他擦去冷汗，更換帕子...

次日清晨，傅沉舟高熱退去。睜開眼，只見沈知意伏在榻邊睡著了，眼下有明顯的青影。晨光透過窗紗灑在她臉上，為她鍍上一層柔和的金邊。

傅沉舟不自覺地伸手，卻在即將觸到她臉頰時停住。他收回手，輕輕起身，取過一件外袍披在她肩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