呂牧仰頭靠在樹干上,嘴角扯出一個苦澀的笑容。
夜風穿過叢林,帶著潮濕的腐葉氣息拂過他的臉龐。
他盯著樹冠縫隙中露出的幾顆星星,忽然覺得這一切荒謬得可笑。
“把怕死說的這么清晰,脫俗的也就只有你了,話說你到底是什么東西?”
他對著虛空喃喃道。
【不知道,但我知道你是個野人。】
呂牧愣了一下,隨即笑出聲來。
笑聲在寂靜的叢林里顯得格外突兀,驚飛了幾只棲息在附近樹上的鳥。
“你說得對,我他媽現在就是個野人。“
他拍了拍身上的獸皮,“連衣服都是動物給的。”
胃部又是一陣絞痛,提醒他剛才那點昆蟲和漿果遠遠不夠。
呂牧撐著樹干站起來,雙腿因為踩在碎石子上有些微微發抖。
月光透過樹影斑駁地灑在地上,為夜間覓食提供了些許照明。
“得找個過夜的地方,“他自言自語:“然后明天繼續找吃的。“
【為什么要等到明天?】
聲音忽然貼近,仿佛有人在他耳邊低語,
【夜晚的叢林,食物更多。】
呂牧渾身一顫。
他確實聽說過很多動物都是夜間活動的,但夜晚同樣意味著更大的危險。
而現在的他,連把像樣的武器都沒有。
正猶豫間,一陣細微的沙沙聲引起了他的注意。
不遠處的灌木叢中,有什么東西在移動。
是野兔,野雞還是蛇?
呂牧屏住呼吸,慢慢蹲下身,借著月光看清了。
那是一只肥碩的刺猬正在落葉堆里翻找食物。
呂牧的喉嚨不自覺地滾動了一下。
刺猬,那可是實實在在的肉啊!
刺猬似乎察覺到了危險,突然蜷縮成一團,尖刺根根豎起。
呂牧四下尋找,撿起一塊邊緣鋒利的石頭,躡手躡腳地靠近。
“對不起了,小家伙。”
他小聲說道,然后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用石頭砸向刺猬。
一下,兩下……
刺猬發出細微的哀鳴,然后漸漸不動了。
呂牧的手在發抖,但饑餓感壓過了所有不適。他用石頭剝開刺猬的皮,血腥味立刻彌漫開來。
【你為什么要殺它,還選擇了生吃。】
聲音突然質問起來。
“對,你說過我是野人。”
【可它也和你一樣,為了活著。】
“但我更想要活著,怎么,你要判我有罪嗎?”
【是的。】
呂牧嗤之以鼻,他咬下一口生肉。
鐵銹般的味道充滿口腔,他強迫自己咀嚼、吞咽。
這是來到這個世界第一次吃到真正的肉,盡管是生的,但蛋白質和脂肪迅速被身體吸收的感覺讓他幾乎落淚。
隨后,他開口道:“我為活著,我無罪。”
吃完半個刺猬,呂牧把剩下的用大樹葉包好,掛在腰間。
體力恢復了一些,他決定趁著月光繼續前進,尋找更適合過夜的地方。
穿過一片密集的灌木后,眼前豁然開朗。
一小塊林間空地中央,矗立著一棵巨大的空心樹。樹干底部有個足夠一人爬進去的洞口,內部空間看起來干燥寬敞。
“完美。“
呂牧咧嘴笑了,露出一排沾著血絲的牙齒。
他收集了一些干燥的苔蘚和樹枝,在樹洞內鋪了個簡易的床鋪。
睡前,他又檢查了一遍腰間的刺猬肉,確保它不會引來其他掠食者。
躺在樹洞里的那一刻,疲憊如潮水般涌來。
呂牧盯著頭頂樹洞內壁的紋路,突然問道:“你到底是誰?“
沉默良久,就在他以為不會得到回答時,那個聲音再次響起:
【不知道,自你又活過來后,我便忘了我是誰。】
呂牧想再問些什么,但沉重的眼皮已經不受控制地合上。
在陷入沉睡前的最后一刻,他似乎聽到那聲音又說了一句。
【不過我知道自己是知識,給予愚者們知識。】
月光透過樹洞的縫隙灑在呂牧臟污的臉上,他的胸口均勻地起伏著。
遠處的叢林里,不知名的野獸發出悠長的嚎叫,但樹洞中的男人已經沉沉睡去,嘴角還帶著一絲血跡。
第二天清晨,呂牧被一陣尖銳的鳥鳴驚醒。
他猛地坐起身,額頭撞上了樹洞頂部,疼得齜牙咧嘴。陽光透過樹洞的縫隙斜射進來,照亮了漂浮的塵埃。
“嘶!痛死了!”
他揉著額頭,突然意識到自己腰間的刺猬肉不見了。
樹洞入口處,幾道明顯的爪痕告訴他昨晚有訪客光顧。
“該死!居然有小偷!”
呂牧爬出樹洞,瞇眼適應著刺眼的陽光。他的胃又開始抗議,提醒他必須盡快找到食物。
【你醒了。】
那個熟悉的聲音立刻響起。
“我的早餐被偷了。”
呂牧沒好氣地說,彎腰檢查地上的爪印:“沒見過,你知道是什么嗎?”
【你見過,仔細想一下。】
呂牧皺眉,他看著地上的爪痕仔細的思考。
忽然的,他覺得好像自己真的見過這些爪痕。
“是猞猁,對就是猞猁!”
直起腰,呂牧感覺有些奇怪,他明明沒見過猞猁,但卻在短暫思索后就確定了這就是猞猁的爪痕。
【是的。】
“呵,有意思,你居然沒有問我為什么是猞猁。”
【不用問,昨天我看到的。】
聲音似乎帶著笑意,但讓人聽得依舊是像無數指甲同時刮擦銹蝕鐵板,又摻雜無數瀕死動物的嗚咽。
呂牧從樹洞中出來,不知為何,他感覺自己能認清周圍的植物是什么了。
就像是被人在一瞬間塞了一大堆知識一樣。
楓樹、枯葉蟲、黃菇……
他認得周圍的所有植物叫什么,昆蟲叫什么。
他仿佛在這一刻全知全能。
“我,我突然感覺自己突然多了很多知識。”
呂牧震驚,他的目光在四處游走,忽然的,視線被不遠處的一株植物吸引。
那植物有著寬大的心形葉片,莖干上纏繞著細小的藤蔓。
“那是……山藥?”
他快步走過去,不確定地回憶著自己腦中的記憶。
他很確定自己并沒有見過植物模樣的山藥,但現在卻直接認了出來
【正確。】
【挖開看看,我想你應該知道用什么工具。】
呂牧點頭,他只是略微思索了一下便用一塊扁平的石頭當工具,小心地挖掘著松軟的泥土。
很快,他的指尖碰到了堅硬的塊莖。
隨著泥土被撥開,一根粗壯的山藥顯露出來。
“哈哈!”
他興奮地拔出山藥,在獸皮大衣上蹭了蹭泥土:“這可比生吃刺猬強多了。“
【生火。】
聲音簡短地提示了他。
呂牧愣了一下,身體下意識的摸了下自己的衣服:“我沒打火機...“
【你知道方法。】
聲音堅定道。
【回憶一下。】
呂牧皺眉思索,突然靈光一現:“鉆木取火?“
他立刻行動起來,收集干燥的樹枝和樹皮纖維。
用一塊尖銳的石頭在木板上刻出凹槽,然后開始快速搓動一根直木棍。
幾分鐘后,他的手臂酸得發抖,但終于看到了第一縷青煙。
“成了!”
他小心地吹燃火星,點燃了準備好的火絨。
火焰升起的那一刻,呂牧感到一種原始的成就感。
【怎么樣,這便是知識,我給予你的知識。】
“我就說怎么突然感覺好像會了一大堆東西。”
呂牧把山藥切成段扔進火堆,然后靠在樹干上等待著。
火光在他的臉上搖曳,忽然的,呂牧感覺自己的思緒開始不受控制地飄散。
那些突然涌入的知識開始在他腦海中翻騰,像無數蠕動的觸須般糾纏不休。
他知道——不,是“看見”了太多知識了。
【你怎么了?】
那聲音突然變得粘稠,仿佛從深海傳來,又仿佛來自無盡的星空。
呂牧的太陽穴突突跳動,一陣尖銳的疼痛從眼眶后方炸開。
他捂住頭,指縫間滲出溫熱的液體。
血?
是的,他的眼睛在滲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