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小花臉一熱。

她匆忙收了手，轉頭往家走，忍住聲音里的顫抖。

“天晚了。”

楊拓野匆忙跟上。

“我今天真的是來看你考試的。”

“我知道。那你也不至于上樹吧。”

“我爬到樹上……”

安靜的黃昏里，她仿佛都能聽見他喉結滾動的聲音。

“我想第一個知道你考得好不好。”

陳小花抿唇望他，半晌，才輕輕擠出一句“謝謝”。

“喲？這不是賣的確良的楊老板？”

一個滿臉橫肉的中年男人忽然出現在巷口。

身后跟著兩個膀大腰圓的伙計。

男人手里摸索著一塊泛黃的布料，正是三個月前楊拓野賣給他的貨。

“我正要去找你呢。”男人冷笑。

“劉老板……”楊拓野下意識地把陳小花往身后拽了下，“那批布，我可以解釋……”

“解釋個屁！”劉老板突然暴起，手中的布料“呲拉”一聲撕成兩半，“洗三次就褪色，這就是你的上好貨？”

陳小花悄悄看向楊拓野，伸手拽了下他的衣角，卻摸到滿手冷汗。

前世聽人家說過，楊拓野被人騙得血本無歸，之后開始絞盡腦汁走歪路。

算算時間，差不多就是這時候。

“這位大叔。”

陳小花突然從楊拓野身后走出來，嚇得楊拓野著急地扯了她一把。

她捏住那片布料，輕輕一搓。

“您這塊布不是褪色，是被人用醋泡過做舊的。”

劉老板瞪大了眼：“你個小丫頭懂個……”

“而且，真的的確良，搓起來會有‘沙沙’聲。您瞧。”

陳小花說著，搓了搓自己襯衫的衣角：“您聽。”

安靜小巷里，“沙沙”聲格外清晰。

前世她常常趁鐵子不在家，繡花賺錢。對于布料，她略知一二。

更何況，幼時在周家，染布縫布這樣的活，都是她做。

她又伸手搓起劉老板的布：“您這個，就不是。”

劉老板的臉色陰晴不定，剛剛沉下，又擠出輕蔑的笑意。

“楊老板，出了事還要相好來圓場？”

楊拓野聞言，一把摟住陳小花的腰往后帶。

陳小花沒來得及松手，順勢扯走了劉老板的布料。

“丫頭片子，還想趁機搶走證據？”

劉老板伸手要搶，被陳小花躲過。

她抓住楊拓野環在自己腰間的手，引他摸向布料邊緣。

楊拓野的指尖，觸到一道幾乎不可察覺的接縫——這是后期縫合的痕跡。

他看向懷里的小姑娘。

她眨了下眼。

那長長的睫毛輕顫。投下的陰影里，藏著只有他懂的暗示。

“談戀愛滾回家談！”劉老板一把拽回布料，又從懷里摸出一張紙，“白紙黑字的合同！要不給我賠錢，要不……”

說話間，他手腕上的金表在夕陽下一閃。

陳小花沉思一瞬，忽然捂住嘴驚呼：“哎呀，好閃的表鏈！”

楊拓野敏銳地注意到了她：往常，她不會有這樣大的反應的。

他立刻接話：“劉老板，這表現在可值錢了吧？”

話落，他捏了捏陳小花的手指，感覺到她也輕輕回捏，心中有了數。

劉老板不動聲色地垂下袖子，“關你屁事！我再給你三天時間，不賠錢，我找你二哥要！你一個混混不要臉，我不信他一個書記也不要臉！”

幾人匆匆離去。

楊拓野壓低聲音問：“丫頭，那表有什么問題？”

陳小花猶豫了下，無奈地搖搖頭：“我一時想不起來了。”

上一世，她應當聽說過什么金表。只是……在哪兒聽的呢……

回到家，楊母立刻迎上來，急得滿臉淚痕：“他們都去派出所接你了！你怎么自己回來了？”

“小花接我出來的。”楊拓野低頭看了看身邊的姑娘，笑了。

陳小花卻是一臉嚴肅：“三哥有一件事，要和大家說。”

楊母見狀，連連點頭：“我去打電話，讓他們快回來。”

待大家在餐桌邊坐齊，楊拓野終于支支吾吾地說了劉老板的事。

“你這批布，花了多少錢進的？”楊大山問。

楊拓野不敢回答，悄悄看了一眼楊志軍。

楊志軍一臉正色：“他全部的積蓄，還借了我和大哥的錢。”

楊大山將手上的茶杯重重一放。

一聲脆響，讓眾人心頭一跳。

“楊拓野！我當你倒賣東西，是小打小鬧！居然把積蓄全投進去，你真是頭鐵！”

“我怎么會想到這樣！當初聽說有一批上好的的確良布料低價處理，我就全買了。我本來想賣給縣里的布莊的，但這個劉掌柜找上門，價格又開得高，我一動心……”

楊母在一旁急得要哭：“這么多錢，我們怎么湊得出來……”

陳小花默默坐在角落，指尖無意識地摩挲著杯子。

桌上的嘈雜，似乎被她隔絕于外。

那金表的閃光屢屢閃過腦海。

“大哥。”她突然抬頭，止住了喧鬧，“能借我最近的報紙看看嗎？”

楊明遠一愣，還是點頭答應。

他領陳小花回屋，拿出一疊縣報。

“這是最近幾個月的。”

陳小花點頭道謝。

海棠燈罩下，陳小花纖細的手指，逐行掠過土黃色的報紙。

《國營商場貴重物品失竊案仍未告破》——一則半月以前的新聞，忽然闖入視線。

她指尖一顫。

報紙上清清楚楚地寫著：失竊物品包括瑞士產金表一塊。

那一瞬間，她什么都想起來了。

她捏著這張報紙走出房間。

眾人正在商議給楊拓野籌錢。

“劉掌柜是周華的合伙人。他們先調包布料栽贓，再勒索錢財。如果勒索未果，他們就會舉報受害人投機倒把和走私。”

陳小花一席話，讓眾人紛紛將目光投向她。

“小花，你怎么知道？”楊志軍馬上問。

“我在周家待過。周華賺錢什么路子，我清楚。”

周華經常去黑市掃貨，價格低得離譜。那金表，只是冰山一角。

楊大山站了起來：“小花的話，我信。只是，現在周華已經進去了。這件事，抓不到證據啊。”

陳小花思忖了下。

周家，好像從來沒有囤過什么貨。

如果楊拓野的貨被調包，如此大量的貨，短期內應當很難出手。

那么……

“如果能在劉老板那找到三哥的貨，一切就說得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