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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5章 是戰(zhàn)是退,全在一念之間

“壯士,學生總覺有些不對勁,咱們進入嵩縣地界這半日,已撞見了三撥韃子游騎,雖說都已避開,但這探查的密度遠超尋常劫掠小隊。”

書生說著,看向靠在墻角的王卷之繼續(xù)道:

“李闖王擁兵數(shù)十萬,前鋒大將如劉宗敏、高一功等亦非庸才,那孫督師更是久歷戰(zhàn)陣……他們就真沒覺察到絲毫端倪?任由阿濟格的人馬在眼皮子底下這般肆無忌憚地穿插?”

王卷之聞言灌了口水,隨即挑了挑眉:

“肯定有所察覺,只怕這會雙方是有心無力,孫傳庭在郟縣遭遇斷糧嘩變,被闖賊逼得焦頭爛額,一門心思奔著南陽尋糧救命,哪里還顧得上北邊?”

“而李自成滿腦子都是徹底打垮朝廷最后的精銳,幾股小規(guī)模的韃子游騎在他們看來,或許不過是去年阿巴泰入塞時被打散的潰兵游勇,或是哪家流寇新招攬的塞外馬匪,疥癬之疾罷了,值不得此時分神。”

他頓了頓,看向窗外的殘陽:

“說到底,兩邊都在托大,都小覷了多爾袞的野心和魄力!”

“可阿濟格如此大的動作……”

顧正炎皺眉繼續(xù)道:

“數(shù)千精銳悄然北移,這動靜可不是小動作啊……”

“動靜?”

王卷之嗤笑一聲:

“如今這河南被天災人禍反復蹂躪,流民數(shù)十萬,潰兵遍野走,幾支打著各種旗號混雜著韃子甚至裹挾著漢人的隊伍,算得了什么大動靜?”

“只要阿濟格不打出他的鑲白旗,不攻城略地,只在這荒山野嶺秘密穿行,再刻意避開孫李兩軍的主力行軍路線……孫李兩軍只會把這些人都當成是亂世里尋常不過的流寇罷了。”

“嘭!”

正說著,破爛的院門被猛地推開,王二帶著一股風塵沖了進來,身后跟著縮頭縮腦的牛有田:

“驢日的,這村寨算徹底廢球了,十戶九空都是往臉上貼金,額看是十戶十絕。”

說著,他一屁股坐在王卷之身邊:

“按說這鬼地方離洛水和伊水都不遠,本該是塊養(yǎng)人的好田地,可河南連年大旱,蝗蟲遮天蔽日,好不容易下了點雨又他媽是淫雨成澇,緊接著就是官兵、流寇、土匪你方唱罷我登場……老百姓早跑光了,沒跑的也都喂了野狗……”

老營兵話到這沉默半晌后吐出一口濁氣:

“唉……這河南……算是爛透咯!”

顧正炎嘴唇動了動,最終只是頹然一嘆:

“悠悠蒼天!此何人哉……”

王卷之面無表情地聽著老營兵的話,遞過水囊問道:

“路口可探清了?洛水道方向的動靜如何?有無大隊人馬過境的痕跡?”

王二接過水囊仰頭“咕咚咕咚”猛灌了幾大口,末了長長舒了口氣:

“啊!舒坦!”

抹了把胡子上的水漬,老營兵大手一揮:

“放心吧,這周圍連個鬼影子都沒,整個村子,不,方圓幾里地,除了咱們這十口子喘氣的,怕是連只耗子都他娘餓死了。”

說著,他湊近了些:

“俺心里一直憋著個事兒……額一直想問你個驢日的咋就那么篤定孫瘸子的秦軍會潰散到孟津?還非得是這幾天?還就在這孟津一線?你莫不是會算命?”

王卷之聞言心里翻了個大大的白眼,我不僅知道他們會潰散到這,我還知道后天在南陽府西邊的某個地方,李自成的老營精騎會像鐵錘砸核桃一樣,把孫傳庭那支又累又餓的殘兵徹底砸碎,只是這話顯然不能說出口。

剛想用兵家推演、形勢所迫之類的套話搪塞過去,破爛的院門再次被急促地撞開!

牛三貫帶著另外兩個人,一臉緊張地沖了進來:

“大人!小的們奉命在周圍二里仔細搜過一圈了,沒發(fā)現(xiàn)韃子游騎的蹤跡!”

他喘了口氣,指向東北方向:

“但小的們發(fā)現(xiàn)約莫百來號人,正順著洛水邊的荒灘地朝咱們這便摸來,只是天色暗了離得還遠,實在看不清是流民……還是別的什么!”

“百來人?”

王二“噌”地一下站了起來:

“這時候哪還有流民成群結(jié)隊敢往孟津這片死地走的,還是奔著咱們這。”

王卷之迅速起身走到破窗邊,瞇起眼向牛三貫所指的方向極力眺望。

暮色中,遠處的洛水灘地一片灰蒙蒙,只能隱約看到一條模糊移動的暗影……

百來人……

流民?潰兵?土匪?還是偽裝成流民的韃子哨探或先遣小隊?

無論哪一種,對他們這區(qū)區(qū)十人來說,都絕非好消息!

“熄了篝火!”

王卷之果斷下令:

“所有人立刻隱蔽。王二帶兩個人上房頂,盯死那支隊伍的動向。牛三貫你們幾個守住院門和側(cè)翼,其他人刀出鞘,弓上弦,沒我的命令,不準暴露!”

王二聞言啐了一口:

“驢日滴……真是怕什么來什么,連喘口氣都不得安生!”

話剛落地,王卷之對著老營兵的屁股就是一腳:

“廢什么話,上你的房梁去。”

顧正炎緊了緊弓弦,隨即看向王卷之:

“壯士,對方百十號人,敵友不明來勢蹊蹺,我等僅十人,縱有精甲利刃,但雙拳難敵四手,若真是韃子偽裝,或是兇悍流匪,一旦交惡恐未等到孟津大潰,我等便要在此地先折損殆盡,依學生之見,趁其未至應速速退出此地!”

書生話音剛落,剛要各自散開的眾人腳步一頓,目光齊刷刷地聚焦在王卷之身上。

是戰(zhàn)是退,全在他一念之間。

王卷之快速掃過破敗的院落,又投向暮色沉沉荒蕪死寂的四周曠野。

放棄看似安全,實則后患無窮!

“酸丁所言有理,但此刻不能退!”

他抬手指向東北方向:

“我們?nèi)糍Q(mào)然撤離,黑夜之中能去哪里?萬一對方是阿濟格的精銳散騎呢?我們兩條腿跑得過四條腿嗎?依脫殘垣斷壁還能尋求步戰(zhàn)的機會。就算勉強脫身,再想找到此地便于觀察兩水通道,又能監(jiān)視大片渡口灘涂的據(jù)點何其困難?”

“更何況!”

王卷之掃過眾人繼續(xù)道:

“這個村子處于洛水與伊水渡口的中間位置,此村居高臨下,扼守要沖,只要守住這里,猶如堵住了水流必經(jīng)的窄口。待潰兵潮涌來時,潰兵往哪逃,韃子或闖軍的追殺方向是哪里,我們都能看得一清二楚!”

說著,他眼中閃過一絲狠辣:

“退則失去地利天時,留雖有風險,卻掌握主動,除非他們來的是正牌韃子披甲百人隊,否則一群烏合之眾,想輕易吃掉我這十副甲也不怕崩掉了牙。”

話音落地,王卷之最后看向顧正炎:

“顧先生勿慮,若勢不可為,我絕不會硬拼。”

“得令!”

顧正炎再無廢話,攀著殘垣利索地翻上主屋半塌的梁架伏低身體。

篝火早已熄滅,院子里只有甲葉摩擦的細微輕響。

十雙眼睛透過殘破的門窗縫隙、墻頭的豁口,緊緊鎖定著那支在暮色中越來越近的隊伍。

馬蹄聲?沒有。

整齊的腳步聲?也沒有。

只有一片壓抑混亂的腳步聲和偶爾幾聲咳嗽或低語傳來,夾雜著金屬輕微磕碰的雜音。

距離越來越近,那模糊的百來個人影在昏暗中漸漸顯出輪廓,衣衫襤褸,步履蹣跚,隊形松散拖沓。

看起來……確實像一群疲憊不堪的逃難流民。

只是流民隊伍怎么會隱隱著一股……刻意壓制的肅殺之氣?

還有那漸漸清晰的金屬磕碰聲音,似乎……有點過于頻繁了。

“大人……看步態(tài)不像是成群逃難的流民……倒有些像是……”

王二聞言趴在梁上努力分辨:

“驢日的看不清旗號……穿得亂七八糟的……前面有幾個手里好像……像是拿著鳥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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