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王府，銀安殿。
“哎呀呀，顧先生大駕光臨，蓬蓽生輝，蓬蓽生輝啊！”
劉希堯見王卷之一行人被引入殿中，趕忙快步迎上：
“前番與先生洛陽一晤受益良多，自那之后就一直盼著先生再來指教，不成想，這念著想著，倒又把先生盼來了，高興，高興啊！”
顧正炎聽著劉希堯這一番求賢若渴的話挑了挑眉：
“劉將軍客氣了，前番洛陽之行不過是敘敘舊情，當不得指教二字。”
劉希堯聞言哈哈一笑，連稱“先生過謙”，隨即極其自然地看向站位居中的王卷之。
那臉上笑容雖不變，卻帶著一絲恰到好處的“驚訝”：
“這位將軍……看著器宇軒昂，英武不凡啊！想必便是那位在嵩山陣斬馬重禧，箭傷劉宗敏的王卷之王參將？”
此言一出，王卷之瞳孔驟縮！
好一個劉希堯！
這番話看似恭維，實則暗藏機鋒！
不僅一口道破了他王卷之的身份，更點出了王卷之在嵩山的戰績！
王卷之相信這些消息絕非顧正炎透露的，書生當時只是以一個故人身份拜訪，言語間雖有試探，但絕不會透露自己的具體身份和詳細戰績！
劉希堯這番話看似是在示好，實則是向自己示威！
說白了就是，你王卷之的底細，我一清二楚！
呵！這老狐貍，果然奸猾似鬼能屈能伸，表面熱情實則步步為營啊！
王卷之心念電轉，臉上卻堆起“受寵若驚”的笑意：
“劉將軍謬贊了！王某區區一介武夫當不起驍勇無雙四字！倒是劉將軍……當真是耳目通明啊，嵩山那點小事，這才過去幾天，連王某射傷了劉宗敏那老狗這等微末之事將軍都了如指掌，佩服！王某佩服！”
說話間，王卷之刻意加重了“耳目通明”、“了如指掌”這八個字。
表面是佩服，實則告訴對方，你劉希堯的小動作，我也心知肚明。
劉希堯聞言神色一僵！
但劉希堯是何等人物，他可是縱橫江湖歷經無數風浪的老狐貍，那僵硬只是微微一息，臉上瞬間帶上了尷尬的大笑：
“王參將說笑了，說笑了！劉某在洛陽地界上混口飯吃，總得知道點風吹草動不是，要不然哪天被人端了老窩都不知道，至于王參將的赫赫威名……嵩山一戰震動豫西，劉某想不知道都難啊！來來來！”
說著，劉希堯側身讓路：
“王參將，顧先生，諸位兄弟一路辛苦，酒宴早已備好，咱們屋里敘，請——！”
王卷之看著劉希堯那滴水不漏的姿態，心中冷笑更甚，老狐貍，果然滑不溜手：
“劉將軍盛情，王某卻之不恭！請！”
……
殿內，饒是王卷之前世見過不少好東西也是一陣咋舌，只見桌上珍饈羅列，琳瑯滿目，金樽玉箸，銀盤瓷碗看的人眼花繚亂。
整只烤得金黃流油的乳豬，青花大瓷盤里盛著需現燙的黃河鯉魚膾，還有各色山珍野味、時令果蔬、精致點心……
殿中，絲竹管樂悠揚，身著輕紗的舞姬正隨著樂聲翩翩起舞，水袖翻飛間帶起陣陣香風。
整個殿堂彌漫著奢靡醉生夢死，恍惚間，王卷之覺得當年福王朱常洵在世時，大約也是如此享受吧。
唏噓的搖了搖頭，王卷之端起面前溫熱的茶盞，借著低頭啜飲的時機掃過整個大殿。
殿內除了侍立兩側的親兵，以及那些沉浸于歌舞的樂師舞姬，似乎……再無旁人。
劉希堯帶來的幾個心腹也都在下首陪坐，正與顧正炎、王二等人虛與委蛇地寒暄著。
只是窗外雖天色已暗，但那雕花窗欞的鏤空縫隙間，似乎有人影正在無聲晃動聚集，數量……絕不下百人！
鴻門宴！
這劉希堯，果然沒安好心，只怕待會宴席上談不攏，只待他劉希堯一聲令下，窗外埋伏的刀手便會破窗而入將殿內之人剁成肉泥！
甚至此次宴請極有可能是劉希堯向李自成表忠心的陰謀。
王卷之心中冷哼，不動聲色地放下茶盞，隨即隱晦的向顧正炎和牛三貫遞了個眼色！
顧正炎端著酒杯的手微微一滯，隨即恢復自然，只是那眼中已是一片冰寒。
牛三貫猛地從座位上站起，動作幅度之大，直接帶倒了身后的椅子：
“將……將軍！俺……俺……”
這突如其來的舉動，瞬間吸引了殿內所有目光！
王卷之眉頭一皺，臉上露出“不悅”和“不耐煩”：
“何事如此沒規矩，沒看到劉將軍正在宴請嗎？”
牛三貫被王卷之一吼似乎更“慌”了，捂著肚子腰彎得更低：
“俺……俺肚子疼！疼得厲害！俺……俺想去茅房！憋……憋不住了！”
牛三貫一邊說著，一邊雙腿下意識地夾緊扭動了幾下，那副窘迫痛苦又帶著鄉下人的粗鄙，頓時讓殿內響起幾聲嗤笑。
劉希堯眼中精光一閃，卻一臉關切的看向王卷之：
“哎呀！王參將，要不要叫府上郎中來看看？”
王卷之心中冷笑，卻大大咧咧地一揮手：
“無妨！無妨！劉將軍不必費心！”
說著，他轉頭沖牛三貫罵道：
“沒出息的東西！滾！趕緊滾！別在這兒丟人現眼！”
牛三貫如蒙大赦，連聲道謝，捂著肚子弓著腰，腳步踉蹌著就往外跑，那模樣活脫脫一個憋不住要拉褲襠的鄉下漢子。
劉希堯見狀對旁邊的親兵使了個眼色：
“快！帶這位兄弟去后院茅房！好生伺候著！”
王卷之看著跟上牛三貫一起離開的親兵心中冷笑，懷疑又如何，以牛三貫的老練，只要出了這大殿他自有辦法將消息傳遞給城外的人。
“來來來，接著奏樂！接著舞！都給老子賣力點！”
劉希堯聽了王卷之這話，眸中精光一閃：
“哈哈哈哈，王大人果然是性情中人，豪爽！痛快！”
說著，沖殿側侍立的一個管事揮手：
“去！把府里新調教好的那幾個姑娘都叫上來，讓王大人好好挑一挑，今晚務必讓王大人盡興而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