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口氣倒不小！”

二當家聞言嗤笑一聲，鬼頭刀挽出幾個刀花獰聲道：

“待會兒老子砍爆你，你可別學宮里那些公公蹲著尿濕了鞋面！”

“哈哈哈……！”

滿堂悍匪再度哄堂大笑，污言穢語不絕于耳。

“聒噪。”

王卷之卻似沒聽見這些腌臜話一般，扛著槊轉(zhuǎn)身就往門口走：

“廳里地方窄，打壞了這些上好的桌椅擺件老子心疼，出去單挑！”

“操！真把自己當根蔥了！”

“走走走！讓這小子見識見識二當家的虎威！”

“狗官口氣不小，二當家等會千萬別留手！”

“……”

眾人簇擁著叫囂著，亂哄哄地涌出正廳。

混亂中，趙栓子覷著空子擠到王卷之身邊：

“大人，這二當家以前是鏢局的頭牌鏢師，在道上混了不少年，手上功夫硬得很，聽說這二當家早年單人護鏢，可是趟過好幾股綠林強人的地界，手底下的亡魂沒一百也有幾十，更聽說他練了一手披風快斬的絕活，大刀舞得是水潑不進……”

說著，趙栓子看了看王卷之的臉色繼續(xù)道：

“要不，您先暫避鋒芒？”

王卷之聞言冷笑一聲，趙栓子這話擔憂是假，借機強調(diào)對手強大暗示自己認慫是真。

鏢師在明代，尤其是亂世，能行走綠林，保下貴重貨物的絕非庸手，說是江湖上經(jīng)驗豐富的實戰(zhàn)高手也不為過。

只是……那又如何呢？

王卷之腳步未停，看也不看趙栓子一眼，直到走到院中已經(jīng)收拾出來的一片空地，掃了一眼那些放下酒碗圍觀的匪徒們后，才側(cè)頭望向跟屁蟲似的趙栓子：

“問你個事啊，留在這院里的十個兄弟，是不是都成了他萬老七的貼心人？”

趙栓子心頭一跳，眼珠子飛快一轉(zhuǎn)，趕緊擠出諂媚笑臉：

“大人明鑒，萬……萬爺出手那叫一個闊綽，給了兄弟們不少銀錢，更是許了兄弟們錦繡前程都給封了百戶，小的這百戶雖暫時還是個光桿，但萬爺說了，日后收攏了人馬優(yōu)先讓小的們挑……”

“呸！”

話沒說完，就被王二重重一肩膀撞得趔趄：

“沒卵蛋的腌臜東西，莫要擋了爺爺看王大剁人的路！滾一邊去！”

趙栓子又羞又惱，剛想反唇相譏時，一只手突然按在了他的肩頭。

抬頭看去，正對上王卷之那張似笑非笑的臉：

“栓子啊，我現(xiàn)在問你一句實話，你給我交個底，后山糧窟里的東西……怎么樣了？老子的萬石糧萬兩金還在不在？”

說著，王卷之湊近半步，低聲幾如耳語：

“你若是跟我交個底，等我當上了這二當家，必會在萬爺面前替你美言，讓你進聚義堂當個老十六。如何？”

利誘！赤裸裸的利誘！

聚義堂老十六！那可是能參與核心議事的位置，遠比現(xiàn)在這個空頭百戶強太多了！

趙栓子飛快地左右一掃，語速快得像倒豆子：

“大人放心，萬老七那廝一進別院就迷上了這地方，直說此地是老天爺賜給他的龍興之地，原先山寨里的家底能搬的全都搬了過來，后山糧窟的東西是一點沒少！”

說著，趙栓子歇了口氣想了想繼續(xù)道：

“哦對了，萬爺昨天說還有一些笨重的家伙什，主要是些……火器什么的留在原來寨子沒來得及搬，這兩天正派人去運呢！”

火器！

王卷之心頭微動。

自己收攏的孫傳庭老營潰兵多數(shù)是刀牌手、長槍手，但也有不少精通火器的火車營老兵。

其他戰(zhàn)兵還好，只是這些火器營的人頗讓自己頭疼，若是沒了火器這些人怕是連輔兵都不如！

萬萬沒想到萬老七這廝居然還有這樣一批東西，就是不知規(guī)模幾何，夠不夠裝備那二三百火車營老兵的。

略微思索，不等趙栓子說完，王卷之笑了笑，那按在趙栓子肩頭的手重重一拍：

“不錯！趙栓子，你很好！”

趙栓子被這一巴掌拍得半邊身子酥麻，下意識擠出討好的笑臉：

“應該的，應該的……”

王卷之收回手，笑容不變，甚至更燦爛了幾分：

“不錯，記你一功。回頭老子砍這二當家的時候……”

說著，瞥向庭院中央，二當家正獰笑著扭動脖頸做熱身動作。

“……殺他老子只用三槍，剁你，我盡量只用一刀，讓你死的痛快點。”

“……”

趙栓子臉上的表情瞬間凝固，看著走向庭院中央的王卷之忽然醍醐灌頂。

他想起來了！想起來眼前這位王大人是何等人物！

那是敢單槍沖陣韃子的瘋子。

是能身披重甲手持重槊，在亂軍中釘死牛錄章京的絕頂兇人！

什么投靠萬老七？什么未來前程？自己怎么會蠢到以為這種被招安的戲碼，能發(fā)生在這樣的人物身上！

完了！全完了！

姓王的壓根就沒打算低頭，他之前的行為只怕……只怕就是個陷阱，他在拖延時間，他在等外面的人馬！

恐懼讓趙栓子腦子里只剩下一個念頭——逃！

馬上逃離這即將變成屠宰場的地方！

念頭剛起，趙栓子轉(zhuǎn)身就想趁著無人注意時，溜回自己的廂房卷了金銀細軟逃之夭夭！

然，就在他剛貓腰擠出兩步，一只手卻掐住了他的后頸衣領！

力道不大，卻讓趙栓子汗毛倒豎，他機械地扭脖回頭望去。

只見那個一直跟在王大人身旁的青衫書生，正似笑非笑地看著自己。

書生眼神溫潤依舊，嘴角甚至還掛著一抹淺笑，但在趙栓子看來，那笑比惡鬼還要恐怖！

顧正炎將快要嚇癱的趙栓子扯回王二身邊：

“趙百戶這么著急，是想去哪兒呢？”

說著，書生笑著調(diào)侃道：

“王大人方才不是說要賞您一刀嗎，您要是走了，這一刀……誰來領呢？”

趙栓子臉色瞬間慘白如紙！

“顧……顧先生！我……”

剛想擠出幾句求饒的話，卻被庭院中驟然爆發(fā)的驚呼聲浪打斷！

只見庭院中央，兩道身影已然撞在一處！

二當家不愧是積年的老鏢師，壓根不給王卷之拉開距離發(fā)揮長槊優(yōu)勢的機會！

就在王卷之剛剛站定槊尖尚未完全提起之時，他已狂飆突進，瞬間搶入王卷之身前五步！

“吃老子一記披風快斬！！”

一聲咆哮，鬼頭大刀舞的如同風車，這刀法走的是剛猛迅捷的路子，講究一個“快”字！

刀光劈頭蓋臉朝著王卷之的上三路瘋狂傾瀉！

刀刀不離要害，刀刀致命！

這一手快刀，確實有幾分火候，刀光連綿不絕，氣勢驚人，引得圍觀匪徒們紛紛喝彩：

“好！二當家威武！”

“剁了他！讓他見識見識什么叫快刀！”

王卷之面對劈頭蓋臉砸來的刀光，甚至連后退半步的意思都沒有。

冷哼一聲，王卷之動了。

格！

槊桿自下而上斜斜撩起！

“鐺——！”

槊桿精準磕在鬼頭刀力劈而下的刀脊，登時火星四濺！

二當家只覺一股沛然巨力順著刀身傳來，震得手腕發(fā)麻！

連綿不絕的刀勢竟被這一磕硬生生打斷，刀光瞬間一滯！

引！

王卷之手腕一擰，槊桿貼著鬼頭大刀順勢向下一壓、一引！

二當家只覺一股牽引力從刀上傳來，整個人不由自主被帶得向前一個趔趄，重心瞬間失衡！

回馬槍！

就在二當家心中大駭剛想奮力抽刀后退之時。

王卷之左腳為軸，腰身一擰。

回身！旋腰！送槊！

“噗嗤——！”

二當家后撤的身形猛地僵住，槊尖自后勁穿透而出！

三招！

僅僅三招！

從二當家暴起搶攻，到王卷之格擋、牽引、旋身回馬槍，快得讓人眼花繚亂，強得令人窒息！

“……”

死寂！

所有喧囂鼓噪在這一刻被徹底掐滅！

王卷之收槊抬頭掃過全場如同石化的眾人，最后落在了萬老七身上：

“萬老七萬爺，本將這一手配不配跟你談個條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