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了早朝,皇帝本想去看看阿姐,然西州使節(jié)年關(guān)覲見納貢,今日恍惚竟忘了此等重要的事。
送走的西周使節(jié),晚上要去與南疆歸來的將領(lǐng)同食以慰征軍,自從六哥戰(zhàn)死,每次南征的軍將回朝,皇帝都要同他們用一頓膳,不知是不是為了彌補昔年對六皇子的愧疚。
待今日事閉,已是夜里,無需宮妃服侍,明崇也不想去打擾阿姐,他有些累了。
誰知阿姐竟然來了!
他阿姐素來不喜歡灰白淡色的衣服,自小他就能從人群中那些個自以為孤傲清冷穿著素白長裙,淺紫華服的宮人中認(rèn)出阿姐,阿姐喜歡明艷的顏色,看了叫人覺得歡喜。
可今日確是一件素衣,像是故意氣他。
長華示意魏七德遣散宮娥侍從,魏七德跟著陛下長大,自然知道陛下愛慕安國公主十年有余又過了昨日春宵,她說的話,他得聽。何況長華不僅是陛下的十年青蔥,也是他的多年老友。
見眾人離去。
皇帝坐在書案上首說:阿姐這么晚來找朕,有事?
長華在書案前不肯再進(jìn)一步跪拜回道:臣,懇請陛下準(zhǔn)許臣前往金城寺代發(fā)修行為國祈福。
皇帝一聽,怒扔了手中的筆,朱批的赤墨濺到附近幾張折子上說:你要出家?就因為昨夜你就要出家?是朕哪里不好?配不上你?
長華并未起身,低著頭:陛下貴為天子,臣乃北族遺孤,本就該為國為君分憂,可臣自知位為公主,不能污了皇家聲譽,遂自請出宮。
皇帝:你覺得朕是天子,就不肯與朕在一起?那六哥同朕同為皇子,六哥怎么就可以?
長華驚訝小皇帝竟敢搬出六哥,思考平復(fù)道:陛下,臣與肅親王并無私情,乃兄妹之情。
皇帝左手把玩著串珠聽罷此話直接扔了出去,摔在她的面前:兄妹之情?兄妹之情你為了他習(xí)舞?為了他泣血書祈福?朕與你一同長大,你對父皇向來乖巧聽話,哪有違背父皇的時候,只因他說了一句女子習(xí)舞腰肢方可松軟,你不顧父皇管教也要學(xué),你跟朕說你沒有私情?那朕當(dāng)年叫你去陽壽山狩獵你怎么不去?
長華在這楚宮沒多少禁忌,畢竟在外人看來,她一個孤女貴為安國公主別無他求了,唯有六哥算她心中所憾,聽小皇帝如此說他,長華抬起了頭平視著小皇帝說:陛下無憑無據(jù),不可擅自妄斷肅親王,肅親王為陛下守國門拓疆土未曾有失,遠(yuǎn)征南疆時心中也只愿護(hù)衛(wèi)我大楚江山萬世,代代繁榮。他沒有過錯!
明崇見她認(rèn)真,亦知道自己話說的深了,六哥確實為了他的江山把命都丟了,他不該說他。
他不出聲長華沒準(zhǔn)備就此放棄續(xù)道:肅親王出征幾年來,每每與臣通信,都要提及殿下,叫臣勞心陛下平日里吃食陛下穿度,言說陛下的天子之才,此等小事不應(yīng)陛下費心。
明崇見她沒完了說:夠了,朕知道朕不該說六哥,但你不能出宮,想都不要想!
長華此時也是怨氣在心口不吐不快,直接叩拜:那陛下,賞臣一碗避子湯吧!
明崇微微皺眉,他自然知道行房后的這些事情,內(nèi)外九宮他是皇帝,寵幸誰了都要留看是否有孕,不然皇家血脈外流抑或是損失都是大事,只是這碗藥,他不想給,避子湯傷身,再說也未必就如此幸運,不喝在等過一月叫太醫(yī)盯著不就得了。
明崇起身走到她身前去扶她起來說:阿姐,避子湯性寒極傷身體,你聽話不喝這藥了,朕叫太醫(yī)盯緊些,若有意外再做打算也不遲。
長華被他扶起抬頭看著他說:若真有意外,陛下會準(zhǔn)許臣落了他嗎?
明崇被問住了,是以,日思夜想的阿姐若能給朕生個一男半女豈不美哉。
他不說話長華又要跪拜說:求陛下賜臣一碗避子湯。
見她又跪明崇眼見著心煩一把拉起她說:朕不肯!朕倒要看看,你是不是能生出個皇子來!
長華緊盯著皇帝的眼睛,這位小皇子自小心機深沉,不似六哥明朗,現(xiàn)已坐穩(wěn)了這皇位,他若不肯誰又能怎么樣!想罷不再抵抗。
皇帝也松了手:阿姐這是想明白了?阿姐,你與朕無半點親緣,怎么說朕封你為妃立你為后,也無大礙的。
等他說完,長華再一次跪拜:陛下若無其它事,長華回宮了。
然后起身向殿門走去。
皇帝知道她這個性子,定是想了別的計策,不然不會善罷甘休:站住!你又要做什么?
長華頭也沒回答道:長華為陛下臣子,自然不能有違君命,那長華就削了發(fā)在永安宮修行,佛祖慈悲,誠心即可。
說話間腳步未慢,已經(jīng)出了殿門。
明崇看著腳下的串珠,心煩的一腳踢開:魏七德,送藥去。
魏七德領(lǐng)命小跑著追了出去。
趕上了長華,魏七德忙說:公主,陛下應(yīng)允了,藥局已經(jīng)備下藥,一會就送到,公主千萬別傷了自己。
長華看著魏七德,心中仍能想起六哥,這魏七德是六哥從長宮帶出來的苦力,當(dāng)初魏七德進(jìn)了楚宮本想賺幾個錢養(yǎng)家,因不懂規(guī)矩被罰去了長宮,偶然遇見六哥,六哥見他機靈又長得干凈,就帶出來養(yǎng)在身邊,教好了規(guī)矩送給明崇做了貼身侍從。這魏七德比幾人都年長,今年三十歲整了,算是看著他們長大的。
猶豫再三長華開了口:魏七德,你定要勸勸陛下,別人不知你最知。
此時她身邊只有魏七德一人,長華話語間也未防范,來的時候不想兩個小丫頭操心,她便一人來了太極宮,現(xiàn)下魏七德叫侍從官都遠(yuǎn)遠(yuǎn)跟在身后。
魏七德:我勸不動啊。
長華:你不肯說吧,你最精明,總是順著陛下的意思,哪還敢忤逆。但這次不同,我去金城寺為六哥守喪,是這闔宮上下乃至都中都知道的事情,陛下傳我回來已是不妥,現(xiàn)又這般對我,以后可要怎么處置,這些年多少風(fēng)言風(fēng)語在外流傳,逆黨各個頂著六哥的名頭生事,陛下若硬要動我,不是給了逆黨緣由。
魏七德低頭聽著也不反駁,安國公主說的都是事實,不只是皇室姐弟相親的秘聞,安國公主出宮為六殿下守喪,對于都中對于大楚,安國公主都已算是對肅親王有情,何況六殿下在世的時候也是與安國公主相親近,哪有六殿下去世剛滿守喪期就叫安國公主回宮的,多少人背后說著陛下就是明搶,搶六殿下早已擁有的一切。流言猛于虎,陛下自成長至今還未做錯過事,是有望載入史冊的千古明君,不能因為已故的六殿下和一個北族的遺孤毀了英名。
見魏七德不否認(rèn),長華知道以他的脾氣這就是同意了又說道:我看那個瑛嬪貌美聰慧又是個好生養(yǎng)的,魏七德你平日多將陛下往玉涼殿帶帶,陛下膝下無子,三個公主最年長不過五歲,另外兩個都仍在襁褓之中,若是瑛嬪能一舉得個皇子,進(jìn)個妃位不為過,你也算是大楚的功臣。
侍從們遠(yuǎn)在身后見不到魏七德的神態(tài),若是見到必會震驚,熟悉魏總管的人都知道,魏總管向來都是你說一個字,他都要附和著說三個字:是是是,對對對,奴才愚鈍,是奴才的錯,人都要卑微到塵埃里的樣子。
此時與安國公主并行而走,二人相談甚歡,魏總管竟沒有附送,而是認(rèn)真傾聽還不時出言回答。
回了永安宮,既然魏七德答應(yīng)了,那皇帝自然會甚少過來,皇帝少年心性,于他傾心的國事,外人不得置喙內(nèi)宮更不能插手,但除卻政事皇帝就像個孩童,哄著來就好。
湯藥來的及時,長華一大口喝了下去。
腹中疼痛長華也只能忍痛裝作沒事一樣省的兩個小丫頭擔(dān)心。
紫衣小丫頭今日換了鵝黃色的衣服,周然這丫頭長的不似內(nèi)外九宮的宮娥,她的樣子英氣重,宮娥入宮自然要選溫順的,她是長華在金城寺遇見的緣客,因與之相處有趣就帶回了宮里。
長華看了一眼在廚房準(zhǔn)備的文蓉說:昨日我可說了,要吃那個肉絲,就你做那個不知道什么東西炒的焦糊的那個。
因為有魏七德照顧,長華推拒了外人侍奉,就她們仨,吃穿用度三人倒是分工明確,長華力氣大負(fù)責(zé)打掃院子劈柴燒火的力氣活,文蓉溫順懂規(guī)矩,負(fù)責(zé)來往成衣局藥局其他各宮,平日也做些針線活計,周然精明知道的多,永安宮的賬目理事她來管,外帶做廚娘,她做飯好吃極了。就是平日慣會糊弄。
午膳,文蓉做了一桌子菜,不過做的慢,最初上的菜都涼了,二人也未催促只等她說好了再開吃。
味道比在他們在鶴西峰的時候好多了。
飯后周然收拾碗筷從屋里伸出頭來說:公主,文蓉把柴都用沒了,你弄點備著。
長華一聽即刻起身去院角劈柴,文蓉坐在不遠(yuǎn)處邊做針線活邊說:公主你說你身材纖瘦,哪來的這么大力氣?
長華輪圓了斧頭劈方柴說:我小時候?qū)W過舞技,不可多吃卻要多勞,那時候練出來的。
周然收拾好了廚房也過來了:誰家舞姬能抱著香客一路跑到山腰啊。
長華手中未停:那香客雖是男子可未級弱冠消瘦的很,輕巧。
她們仨就在這永安宮中,因一宮運轉(zhuǎn)事多著了,日日也是不得閑,偶爾實在無聊了,就換上宮娥的衣服偷跑去其他宮里聽?wèi)蚵犌幸换剡€差點叫人發(fā)現(xiàn)。若不是魏七德幫忙可是要了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