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媽……”一個虛弱的聲音從灶屋門口傳來。

周明麗不知何時已經(jīng)起了床，扶著門框站在那里，臉色蒼白，嘴唇也沒什么血色。

她顯然是聽到了張春雪維護她的話，眼圈紅紅的，充滿了感激和動容。

張春雪一看到她，臉上的寒霜立刻收斂了些，快步走過去扶住她：“明麗，你怎么起來了？快，趕緊回屋躺著去，這灶屋煙熏火燎的。”

周明麗搖了搖頭，聲音有些沙啞：“媽，我……我就是口渴，想出來倒點水喝。”

張春雪一聽，連忙扶著她往旁邊的矮凳上一坐，自己則轉(zhuǎn)身拿起水瓢，從水缸里舀了干凈的涼水，又兌了些鍋里燒開的熱水，試了試溫度，才端給周明麗。

“快喝點潤潤嗓子。鍋里燉著鯽魚湯呢，專門給你熬的，等會兒多喝點，連魚肉帶湯，好好補補身子。”張春雪的語氣溫柔了不少。

周明麗雙手捧著那碗溫水，小口小口地喝著，心里卻像是被一股暖流包裹著，熨帖得不行。

她的婆婆，是真的變了。

以前的張春雪，雖然也會顧著她，但絕不會像現(xiàn)在這樣，把她捧在手心里疼，更不會為了她，去這樣不留情面地斥責(zé)大嫂李紅娟。

周明麗眼眶更熱了，鼻子也酸酸的。

李紅娟在一旁看著這婆媳情深的戲碼，嫉妒得眼睛都快噴出火來了。

她憑什么？一個生不出兒子的病秧子，憑什么得到婆婆這樣的另眼相看！

就在這時，被冷落在一旁的鐘鴻慶憋著小嘴，“哇”的一聲哭了出來。

“我要吃魚！我要吃魚湯！奶奶，我也要吃魚！”他一邊哭一邊伸出小胖手去夠灶臺。

李紅娟見兒子哭了，心里那股邪火更旺了，她一把拉過鐘鴻慶，卻不是哄，而是陰陽怪氣地開了口。

“哭什么哭！那魚湯是你能吃的嗎？那是給你金貴的二嬸吃的！你啊，跟你媽我一樣，都是命賤的，哪有你的份兒！”

周明麗端著水碗的手一僵，臉上露出了幾分尷尬和不安，連忙開口：“媽，要不……就給鴻慶也盛一點吧，孩子還小。”

張春雪眉毛一豎，瞪了李紅娟一眼，才對周明麗道：“你別管她！她就是欠教訓(xùn)！”

然后她又看向鐘鴻慶，聲音嚴(yán)厲了幾分：“鐘鴻慶！你從小到大吃過的好東西還少嗎？你二嬸病著，你看不見是不是？天天就知道吃！你爸媽就是這么教你的？一點規(guī)矩都不懂！”

李紅娟被張春雪這么指著鼻子罵，臉上青一陣白一陣，只覺得受到了莫大的羞辱。

她心里的火氣再也壓不住，一把將鐘鴻慶拽到自己跟前，摁在腿上，“啪啪啪”就往他屁股上扇了好幾巴掌。

“吃吃吃！就知道吃！饞死你了！也不看看那是什么金貴東西，那是你能肖想的嗎？！”

她一邊打，一邊還用淬了毒似的眼神狠狠剜了周明麗一眼。

周明麗被她看得渾身不自在，臉頰火辣辣的，恨不得找個地縫鉆進去。

她本就不是個愛爭執(zhí)的性子，此刻更是難堪得說不出話來。

張春雪見李紅娟竟然當(dāng)著她的面撒潑打孩子，還暗地里擠兌周明麗，心里的火氣也騰地一下竄了上來。

“夠了！”張春雪厲聲喝道，“李紅娟！你在這里裝模作樣演給誰看呢！顯你能耐是吧？你要打孩子回你自己屋里打去！別在我這灶屋里礙眼！趕緊給我滾！”

李紅娟被罵得一個哆嗦，看著張春雪那副兇狠的樣子，知道今天再鬧下去也討不到好。

她氣得渾身發(fā)抖，一把抱起還在哭鬧的鐘鴻慶，狠狠地瞪了張春雪和周明麗一眼，嘴里不干不凈地罵了兩句“黑心腸的老虔婆”、“掃把星的病秧子”，這才扭著腰，氣沖沖地走了。

灶屋里總算清靜了。

張春雪深吸一口氣，壓下心頭的火，這才轉(zhuǎn)身扶起周明麗，柔聲道：“別理她，她就是個拎不清的。走，媽扶你回屋歇著，魚湯好了我給你端過去。”

周明麗點了點頭，任由張春雪扶著她慢慢往房間走。

安頓好周明麗躺下，張春雪又細(xì)心地給她蓋好薄被，回到灶屋，魚湯的香味更加濃郁了。

張春雪揭開鍋蓋看了一眼，雪白的魚湯翻滾著，散發(fā)出誘人的鮮氣。

她估摸著時間差不多了，正準(zhǔn)備盛出來，可左等右等，卻不見鐘曉曉回來。

先前打發(fā)她去王大娘家買豆腐，按說早就該回來了。

這丫頭，不會是路上出了什么事吧？

張春雪心里不禁有些打鼓，放心不下。

她將灶膛里的火撥小了些，讓魚湯慢慢煨著，自己則擦了擦手，決定出去找找鐘曉曉。

鐘曉曉抱著幾個月大的鐘媛媛，手里還挎著剛買的一塊嫩豆腐，正往家走。

哪曉得剛走到村口那棵老槐樹下，呼啦啦就圍上來一群人。

為首的，正是前些日子來提過親的王家老五，旁邊還站著賊眉鼠眼的劉媒婆，以及王老五的幾個哥嫂，一個個都面色不善。

“鐘曉曉，可算逮著你了！”劉媒婆尖著嗓子先開了口。

王老五那雙小眼睛則滴溜溜地在鐘曉曉臉上打轉(zhuǎn)，看得鐘曉曉心里直發(fā)毛。

“你們……你們想干什么？”鐘曉曉抱著孩子，下意識地往后退了一小步。

王老五的娘，一個矮胖婦人，上前一步，唾沫橫飛：“干什么？曉曉啊，你媽都收了我們家一百塊彩禮了，你就是我們王家的人了！跟我們回去成親！”

“就是！錢都收了，還想賴賬不成？”王老五的嫂子也幫腔。

鐘曉曉一聽這話，急得臉都白了：“不可能！我媽不可能收你們的錢！我媽說了，要送我去讀書的！”

她媽張春雪是什么性子，她清楚得很，既然都說了她沒收，那她就可能沒收！

王老五咧著一張黃牙密布的嘴，嘿嘿一笑：“我管你媽說啥！反正彩禮我們是給了，你，鐘曉曉，今天就得跟我走！”

他說著，那只粗糙的大手就朝鐘曉曉細(xì)嫩的臉蛋摸去。

“啊！”鐘曉曉嚇得尖叫一聲，抱著鐘媛媛連連后退，懷里的媛媛也被這陣仗嚇得扁了扁嘴，眼看就要哭出來。

她想跑，可抱著個孩子，哪里跑得快。

王家的幾個人早有準(zhǔn)備，立刻左右一堵，把她的去路攔得死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