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郡主方才所言的那位是？”沈清霜突然開口，目光如劍般直刺向失神的拓跋青竹。

西涼郡主如夢初醒，手中玉杯一晃，幾滴酒濺在錦袍上。

她慌忙用袖子擦拭：“是、是我的一名護衛。”

只是這聲音里透著明顯的心虛。

沈清霜與昭陽公主交換了個眼神，兩人唇角同時勾起一抹意味深長的弧度。

這拙劣的謊言，甚至連一旁的楊柳都騙不過。

陸塵卻恍若未聞，依舊慢條斯理地品著茶。

只是那握著茶盞的手指，微不可察地收緊了一瞬。

“看來這位護衛與郡主情誼匪淺啊。”昭陽公主輕搖團扇，眼中閃著促狹的光。

拓跋青竹只是抿唇淺笑，指尖無意識地摩挲著杯沿，不再接話。

“世間竟有人與陸某如此相似？莫不是陸某孿生兄弟？”陸塵一臉驚訝，語氣真誠得仿佛真有其事。

“若有緣得見，定要好好結識一番。”

他這番話說得面不改色，連眼皮都沒眨一下。

沈清霜險些被茶水嗆到。

若不是早知這家伙化名崔不修，她都要被這精湛演技騙過去了。

楊柳在一旁眨巴著眼睛，看看這個又看看那個，小臉上寫滿了你們大人真復雜的困惑。

雖說小丫頭年歲也不算小了，但是心性卻一直都是小女孩心性，自然想不通這些雜七雜八的事情。

席間談起詩文，昭陽公主有意考校陸塵：“陸公子既解了無字天書，想必對《道德經》無中生有之論頗有心得？”

陸塵連忙放下茶盞：“殿下謬贊了，陸某不過是個粗人，昨夜純屬僥幸。”

他撓了撓頭，露出憨厚笑容。

這番自貶引得眾人莞爾。

楊柳不服氣地插嘴：“才不是呢！陸哥哥可厲害了，他……”

話剛出口，沈清霜一個凌厲眼刀飛來，楊柳立刻像被捏住后頸的小貓，乖乖閉了嘴，只敢用眼神表達不滿。

“殿下恕罪。”沈清霜連忙起身致歉，“這丫頭野慣了，不懂規矩。”

昭陽公主卻笑得眉眼彎彎：“無妨，本宮就喜歡這般率真的性子。”

她甚至親手給楊柳遞了塊糕點，“比那些裝腔作勢的閨秀可愛多了。”

小丫頭受寵若驚，接過糕點時手都在抖。

她偷偷瞄了眼公主，又看看沈清霜，最后決定還是乖乖吃東西最安全。

“今年洛神賞與往年不同。”

昭陽公主輕撫案上請柬：“西涼各宗都將派弟子參與，本宮特意增設了瓊林宴上流觴曲水之戲，讓兩國才子同席賦詩。”

拓跋青竹聞言抬頭：“我西涼各宗弟子，在才學方面，自然不差。”

她語氣中帶著幾分驕傲，目光卻不自覺地飄向陸塵。

陸塵表面專注聆聽，實則暗自皺眉。

西涼宗門參與洛神賞，怕不只是文化交流那么簡單。

“屆時還有西涼馬球表演，青竹郡主親自帶隊呢。“昭陽公主看向沈清霜繼續道。

“馬球？”沈清霜眉梢一挑，眼中閃過一絲興味。

她曾在邊關見過西涼人打馬球，那場面確實令人熱血沸騰。

“馬球是什么呀？”楊柳拽著沈清霜的袖子，小臉上寫滿好奇。

“好玩嗎？是不是像蹴鞠一樣？”

拓跋青竹終于露出今日第一個真心的笑容：“比蹴鞠刺激多了，騎在馬上，用長桿擊球，最快者勝。”

她邊說邊比劃著揮桿的動作：“我們西涼女兒三歲就能上馬打球。”

小丫頭聽得兩眼放光，完全忘了先前對西涼人的抵觸：“陸哥哥！到時我們也去玩好不好？”

陸塵嘴角抽了抽，這小祖宗，還真會給他找事。

隨意的應下，陸塵并未去多說，眼下這氛圍，自己還是少說話為好。

趁著侍女換茶的間隙，昭陽公主悄悄將沈清霜拉到一旁：“清霜，你與這位陸公子……”

言語間，雖未有點透，但是意思已經十分明顯。

哪怕沈清霜是個愚笨之人，此刻也該聽得出。

畢竟沈清霜怎么說，也是個未出閣的閨女。

而眼下，卻將此人帶去住進自家，實在是說不過去。

日后出嫁，若是夫家計較，少不得費些嘴皮。

以沈清霜的身份來說，所嫁之人，自不是什么歪瓜裂棗。

恐怕以沈念的身份來說，都不可能輕易得罪。

見昭陽公主直接發問，沈清霜面色一陣慌亂，輕咳一聲后才道：“殿下多慮了，我與他，是生死至交，旁的沒有關系。”

話雖然是這樣說，但是昭陽公主心思縝密，自然一眼便能看出沈清霜心里藏著話。

方才所說的，不過是一方面而已。

還有一層，怕是以沈清霜的性格來說，自是不會全部說出。

昭陽公主輕嘆一聲，道：“清霜，你我幼時便是玩伴，你心中所想，我又豈會看不出？”

“你與此人……沈門主如何說？”

沈清霜一聽，頓時情緒變得激動起來。

“我的事情，和叔父有何關系！”

聞言，公主笑而不語，只是意味深長地拍了拍她的手背。

“有事就和本宮說，本宮能幫則幫。”說著，昭陽公主沖著她眨了眨眼。

見昭陽公主將一切都已看透，沈清霜面頰瞬間紅透。

“昭陽……其實不是你想的……”沈清霜還想要去解釋。

但昭陽公主則是牽著她的手，從屏風后走出。

而屏風后，拓跋青竹的眼眸一直未曾離開過對面陸塵的身上。

陸塵被她看的心里有些發毛。

臨別時，拓跋青竹深深望了陸塵最后一眼。

那目光如刀，似要將他偽裝的皮囊層層剝開。

世上怎會有如此相似的兩個人？連那微蹙的眉峰都一模一樣。

馬車駛離公主府，陸塵長舒一口氣。

而府門處，西涼郡主仍佇立風中，紅衣獵獵如旗。

馬車內氣氛凝滯，連車輪碾過青石板的聲響都顯得格外清晰。

楊柳不安地扭了扭身子，突然夸張地扇著風：“哎呀，今天怎么這么悶熱！”

陸塵看著窗外，終于開口：“拓跋青竹，西涼銀狼郡主，我在西涼時……與她有過接觸。”

沈清霜輕哼一聲：“幾面之緣就能讓人家郡主失態成那樣？”

陸塵摸了摸鼻子：“這個嘛……說來話長。”

楊柳左看看右看看，突然福至心靈：“陸哥哥，你是不是欠人家錢沒還？”

這一問，倒把兩人都逗笑了，車內的凝重氣氛頓時消散不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