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過對于人口這個問題，寧隨作為本土的官員，其實也是有些吃不準的。

“公逸，我大漢明面上登記造冊的百姓與官吏，加起來不過100多萬。可實際上的人口，怕是不可估量啊，益州乃天府之國，土地肥沃遼闊，當今的制度你應該也明白，不同于后世土地過于國家手中，再進行統一分配，我朝人口和土地大都掌握在世家豪族的手中，想要盤查清楚，這其中受到的阻力，非尋常人所能解決，即便是陛下想要清算，也是難如登天。”

這叫什么？官官相護！

鄧健的面色開始凝重起來，“是啊，當今天下大亂，百姓為了活下去只能依附于世家豪強，將田地和自己賣給他們，可這樣的結果，卻是國家與百姓兩敗俱傷，國家最終會因此崩潰分裂，引發天下大亂。”

漢王朝的崩潰并不是因為張角的黃巾起義，反而是因為這些忠于大漢的世家大族。

自東漢立國開始，便奉行“天子與士大夫共治天下”的理念，雖然這句話出自宋朝，但很好的體現了東漢的政治生態。

士族們不僅在朝堂占據高位，甚至擁有選官權，大族出身的官員為鞏固政權、擴大家族利益，“朋黨用私，背實趨華”，相互推薦親屬故舊。

如弘農楊氏、汝南袁氏等門閥大族，“門生、故吏遍于天下”，朝中大多數官員都是由其提拔。

三公之一的袁隗的門生故吏中就有并州牧董卓、冀州牧韓馥，皆是封疆大吏。

士族的權力之大，迫使皇帝只能任用宦官來鞏固自己的權力。

但皇帝再怎么鞏固自己的權力，地方上的世家豪族依然強勢。

因而便產生一個詞——土地兼并。

這些世家豪族們有一套獨屬于自己的地主田莊經濟系統，在生活上可以自給自足。

田莊內不僅有田產、手工業生產，還有商業活動以及利貸活動。

即便是不與外界溝通，士族們待在自己的莊園內，便是當地的土皇帝。

甚至尋常的災年對于他們來說，非但不會有任何沖擊，反而是讓他們欣喜的時候。

為何？

這些農民破產活不下去的時候，他們便有機會連人帶地一起打包。

讓這些人成為自己的附庸或者是奴隸，為莊園增加實力。

這些農奴在平時可以作為警衛力量，保護莊園的安全，或者從事生產工作。

而到了戰時，他們便可以拿上武器，退可以拱衛莊園，進可以上戰場打仗。

若是莊園主看上某位必成大器的當世“英杰”，這些就是投資的資源，用來換取日后的榮華富貴。

士族的重要性可想而知。

他們有地、有兵、有糧，還掌握政治上的權力，是東漢王朝百年時間養出來的一個怪物。

這也是為什么在漢末三國做君主就必須要拉攏世家豪強的道理，哪怕是穿越者也一樣。

因為沒有世家豪強的支持，你連一場像樣的戰爭都打不了。

士族因為大漢的制度獲利，對于大漢自然也是極為“忠心”的。

這些因為災年和戰亂歸順于世家豪強的人口，以及田地，被他們在自己莊園中給“隱藏”起來，沒有登記造冊。

這些百姓和土地有一個專門的名詞，叫做隱田和隱戶。

對于朝廷來說，這些人口和土地是不存在的，自然也就不用交稅了。

朝廷也不敢輕易去從士族手中搶這些田地和人口，否則國家便會生亂。

若是有膽大的士族，做出行刺廢立皇帝的舉動也不是不可能。

如冀州刺史王芬曾經密謀，打算趁漢靈帝北巡河間時，起兵將其廢黜，另立合肥侯為帝。

當時參與知情的人里面有許攸、陳逸、周旌等出身名門的士人，還有“大漢忠臣”曹操。

這些世受漢恩的大臣們，并沒有把皇帝當一回事。

這也是為什么靈帝會做出賣官鬻爵的舉動，甚至第二次祭出黨禁令的緣由。

國家都收不上稅了，他也只能靠賣官出售權力來從這些世家豪族的手里把錢拿回來。

鄧健突然覺得有幾分可笑，一個國家的維持，竟是由一群衣不蔽體、食不果腹的小民的稅收來維持的。

而這些小民，無論是朝廷還是士族都沒有把他們放在眼里，只是當做草芥。

現如今，魏蜀吳三國都有這樣的情況存在，士族仍舊在影響著朝廷的政策與運行。

作為君主，除了讓自己國家富強之外，便是與這些士族進行博弈。

無論是曹操、劉備，還是曹丕、孫權對于士族態度都是又拉又打。

試想一下，如果誰能真的完全整合這些力量，把這些力量集中在一個點，那么國家很快就能富強。

寧隨長嘆口氣，“公逸，陛下他也是沒有辦法，想要穩定蜀中，就少不得要借助益州大族的力量，明知是毒藥，卻不得不選擇吞下去。”

“算了。”鄧健倒吸了一口涼氣，“隱戶和隱田的問題，以后再說吧，當務之急是要想辦法把這些流民安頓下來。”

這些流民的來源很好理解，除了日子過不下去，不想給地主做農奴之外。

那就是西山的名聲已經打出去了，他鄧健仁德的大名已經在民間傳響了。

老百姓知道在成都的西邊兒有一個好官，那里有著讓他們活下去的希望。

所以鄧健不會趕他們的，老百姓是因為相信自己才來西山的，那么自己就要對他們負責。

不過困難也是顯而易見的。

寧隨皺著眉頭說：“公逸，我們的糧食怕是不太夠，雜交水稻雖然產量高，但是還未播種，土地也尚未開荒。我們的住房也很緊張啊，這才短短幾天，流民就又新增了數千人，幾乎是去年的一倍，若是過去一個月、一年，那又怎么辦呢？現在西山的基本建設是需要人手，可是糧食的缺口也打開了，這個問題我們首先要解決。”

鄧健倒是十分鎮定，面上不起波瀾：“這件事我怕是要找陛下商量一下呀，我想去找益州士族們買一些糧食，不過需要陛下的支持才行。”

想要糧食，其實也不算是很困難的事情。

世家豪族們有的是糧食，就看他們愿不愿意貢獻出來了。

不需要太多，暫時撐過去這段時間就行。

寧隨還是很擔憂。

“公逸，現在的糧價可不便宜啊，而且若是你去找他們買糧，價格定然會再度攀升，咱們典農中郎將府可沒有這個財力。”

鄧健得罪了朝中許多的大臣，還有本地的士族，這是兩人都知道的。

選擇找士族買糧食，不是什么好主意。

鄧健卻是嘴角上揚，“寧兄，你可別忘了，我是后世之人，想找他們換點糧食，這還不簡單嗎？”

說著，他的臉上露出奸商特有的笑容。

看著十分滲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