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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夢的故鄉,天國的家園

  • 城與飛鳥
  • 觴青
  • 3069字
  • 2025-05-20 18:08:07

風雨交加的晨間,兩人佇立在ICU室外,醫生搖頭嘆息的模樣,令年僅7歲的祁墨瞬間崩潰。

父親默然無言的將奮力掙扎的她攬在懷里,“憑什么?媽媽憑什么留我孤零零一人。”祁墨大喊大叫,揉眵抹淚,父親的情緒在努力克制,但,突然喪母的祁墨不管不顧。

她聲嘶力竭的喊著,在整條長廊上無邊蔓延,她兩眼淚汪汪的看著母親蓋著白布,躺著被推出病房。言語凝噎,哽在喉嚨里發不出聲。

“小墨,別哭,媽媽只是去了幸福的天上天國。”

父親緊緊將她摟在臂彎間,眼角無聲劃過淚痕,祁墨情緒很強烈,她大聲質問:“天國?什么天國。”

她難以遏制涌上心頭的憤恨,盡管,她只是個7歲的孩子,但死亡的究竟,她很清楚。

死亡,代表著離開,代表著郵車無法抵達的彼岸。

“是媽媽前幾天講過的天堂嗎?”祁墨哧哧抽泣,眼前,母親慈愛和藹的容顏幻燈片似的閃過。

她的心臟在痛,心如刀絞,在茫茫喧囂的雨聲中,祁墨低吼著:“我不是小孩子了呀。”

下一刻,她掙脫父親的手臂,徑直邁著兩條短腿奔向媽媽所在的醫護病房,嘴里叨叨:“媽媽是個大騙子,大騙子——”

親人的離世總是令人悲痛,懷在娘胎里的那一刻,便注定了牽絆一生的緣分與糾葛。

祁墨在冷清的病房中,翻箱倒柜,在枕邊端出那張筆觸幼稚的蠟筆畫,在心不由主下,她將那張a4紙大小的蠟筆畫,撕成碎片。

伴隨著嗚咽的哭聲,她的心緒回到幾天之前,那時候——

母親蓋著薄被,臥坐在床頭,她蒼白的面色,微皺的眉頭,帶有一種西施病怏怏的美。

“媽媽,我畫中的天國,應該是這個樣子,對吧?”

祁墨邀寵似的將自己筆跡未干的蠟筆畫,展開在母親跟前,母親唇角含笑,病態中無法言喻的欣悅,她摸著祁墨的小腦瓜,輕聲:“對!媽媽要去的可以說最想要的,是畫里的樣子。”

祁墨因為母親的認可,而得意洋洋,心里樂滋滋的,她有所指的對母親一一指出:“天國上,除了象征自由與美好的鴿群,成為天使的媽媽身邊,就是我啦。”

————

祁墨的思緒飄回現在,她跟母親一樣,惡性心臟腫瘤,隨時隨地都面臨著死亡的威脅。

將紙片掌間灑在病榻上的每一秒,祁墨的心情是極為難受的,她的眼底泛著酸澀的淚濕,哽咽的口中喃喃:“有媽媽在的,才叫家啊!”

病房外走廊上,祁墨望著門外,繼母與弟弟相親和睦的相處,五味雜陳的各種情感,如轟炸機劃過天空,將自己的炸的體無完膚。

她捂住自己的心口,她能清晰的聽見心臟砰砰跳動的聲音:“我——大概在不久后,也將前往媽媽所在的天國。”

“但,”她話鋒一轉,腔調是難以掩飾的哀泣,“我,好舍不得現在的世界。”

那張畫被祁墨拼好,裱在一個相框中,就擺在床頭柜,畫面缺失一角,那是祁墨的身影。

————

“墨墨姐,再見!”

繼母牽著阿央的小手走出病號樓,在樓外站臺與祁墨告別,祁墨揮揮手,在她古井無波的眼眸中,兩人的背影依稀拉長。

在廣場出口,伸縮門外面的路邊,停著父親的汽車,一位模樣模糊的男人在站在車門前,朝著邊眺望。

祁墨已經跟她父親有整整三年沒再有過絲毫交流,繼母說,他常常對著她的照片嘆氣,至今,他的屏保照片仍舊是她與過世的母親的合影。

父親是入贅的女婿,外婆待他極好,家里的買賣都樂意托付給他,可,在祁墨心中,另娶新歡的父親,始終在背離她曾經眼中最美好的,神仙眷侶的家庭和睦與恩愛形象。

在祁墨也被認定為心臟病時,他的頭發好似一夜白了大半,那時候,父親的內心該多么痛楚。

難道,還要他再讓他經歷青年喪妻,中年喪女嗎?有個新老伴,挺好的。

祁墨在如此的想法中,悄然擦了擦眼角的淚珠。

“媽媽,我要吃芝士蛋糕。”

“糖葫蘆吧!鄰街正好有家口碑不錯,干凈衛生的小店。”

“那,要爸爸買。”

“嗯!”

母子二人親密無間的話,在祁墨耳中,竟如此的耳熟能詳,在十年前,她的媽媽也這么跟自己講。

可惜了,時間無法倒流,即使徘徊的在往日的記憶中,深挖到的只是更刻骨銘心的失落與遺憾。

“真好!一家人真好!”

祁墨默默轉身,抬起如墜千鈞的兩腿,孑然一人的走向人影流動的病號樓大廳。

屬于自己的宿命,便是在這鋼筋水泥的建筑中,熬磨下去,在反復摸索過的三點一線生活中,覆轍著已逝媽媽的余生。

祁墨有點想哭,她活的好累————

漆黑的天穹,疏星朗月,在寂靜安恬的病房中,不算,陽臺間嗚咽的夜風,整間內,悲涼闃然的好似葬花的詩吟。

睡夢中——

祁墨騰空于一望無際的綿綿云海之上,蓬松的云團鱗次櫛比的在金輝晨曦的普照下,光彩耀目。

她赤著腳丫,套著單薄的病號服,整套衣服灌滿了怒嘯的狂風,祁墨竭力穩住飄蕩的身形,放眼蒼穹,瓦藍之下,一座巍然神圣的龐大城池聳立在茫茫云海之上。

在城池上,千千萬萬的純白鴿子簇擁而成的鴿群,圍繞著城池四周翩翩飛舞,祁墨將目光放到天邊那古老威嚴的城堡上,一眼萬年,她的視線仿佛穿透無數歲月,在極具哥特風的城市上,望見一位生有六對寬大羽翼的年輕女人——容光煥發,祲威盛容的美麗女人,她一襲純潔鑲鉆蕾絲長裙,那雙眼眸目光如炬——

“媽媽——”

祁墨對著那張姣好容顏,千愁萬緒在此刻凝聚于短短的兩個字上——那是她的母親,生母——祁墨去世十年的母親——祁冉!

“小墨!媽媽愛你!”

祁冉張開富有親和力的懷抱,說:“所以——”

她的語氣略微停頓,然后,在祁墨濕潤的眼底中,漸漸隱沒——

“媽媽愛你,所以,堅強,不要有不良的念頭!”

————

祁墨在夢中醒來,壓在側臉下的白枕頭濕答答糊了一片,在她觸摸微微腫痛的眼袋時,恰如其分,一陣清悅的風鈴“鈴鈴”響奏。

“媽媽。”

祁墨單手撐住腰桿,目光下意識飄向陽臺的方向,她在期待著什么,如果,世間確有命運使然的緣結,那自己是不是并不是孤身一人呢?

答案,她不知道,她害怕,期待,卻不得不心存幻想的期待,那是一個人在不公中渴望回響的祈求。

咚——咚——

甕聲甕氣的鐘聲不免悵然的悠悠蕩起,祁墨眼睫低垂,眼底裝滿了水一樣的眼神,寡淡無味。

咯咯——

鴿群那獨具風騷的澎湃聲,仿佛海浪高過一重又一重,祁墨忙不迭下床,來不及趿拉拖鞋,赤著腳丫,踩著冰涼的瓷磚,快步邁向那邊。

推開陽臺門的那一秒,整整齊齊的一排鴿子安穩的俏立在那,她鼻子一酸,多年的盼望,好像只有這一刻神給予了回答。即便沒有一言一語,雙方的內在卻登時拉近——彼此的心間。

鴿子眼巴巴的望著對方,祁墨一抬手,突然間想到什么,慌慌忙忙的扭身回房,在翻出袋面包后,她轉身回到陽光明媚的陽臺。

“好,好。”

她的言語局促,像是沒準備好,但,令祁墨意想不到的,鴿群在拋下一張賀卡后,轟然而散。

她帶來的面包,紙袋未撕開,它們便就此離開,但,她并未難過,而是望著遠遠而逝的它們說:“遠看云端雪,驚落絮飛遙。”

那張賀卡也被她按在心口的位置,賀卡很短,但,她一眼便能認出,“謝謝!”她說。

她在陽臺鞋柜上墊了一張白紙,上面堆積如山的放滿了撕好的面包屑,然后才一步三回頭的將陽臺門拉上。

風鈴激蕩,木偶人擺在枕邊,祁墨獨自來到食堂。

相同的座位,相同的場景,她便像冬日中見不到寒冷的雪偶,在沒有眷籍的時間中,孤獨又短暫的將消失的無影無痕。

祁墨挑著南方特有的,像沖泡米飯常見的柴米,在隔壁桌,有人在交頭接耳的嘰嘰喳喳,對象為兩名女生。

她們一身一模一樣的病號服,私語的內容也簡單至極,在討論一位搬來三樓的新病患,這個消息,祁墨早有耳聞。

“今個新轉了位小男生,斯斯文文,模樣清秀,可惜了,是個得重病的——”

一名女生的語調中情不自禁的喟然。

“確實!年紀輕輕的,便——”

兩人的對話沒再延續,戛然而止的便,端著餐盤走開。但兩人的口中,都無一不流露真摯的扼腕之情。

祁墨喝了口湯,目送著兩女的漸行漸遠,小聲的在嘀咕:“大家為什么住院,不大概都病了么?”

她不理解,也不糾結,因為,無關緊要,自己的生命中,已經比世界上絕大多數人悲慘的多,哪有空體貼別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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