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管家偏頭一瞧,被這陣仗唬得愣住。
今日之事,本就是為了將祝繁音騙來上刑,只要她落得個非死即殘的下場,便足夠和上頭人交代。
這貪昧之事本就無中生有,可侯府家事,主子滿意才是第一要緊,如今驚動了官府,豈非干擾計劃!
張管家左右看看,堆著笑上前解釋:“這位大人,都是誤會,侯府里頭出了點事,我正在問詢下人,怎么用得著驚動官府呢!”
他一邊說一邊自壞中掏出銀兩,背著人塞到為首這位的手中,又轉過來吹胡子瞪眼:“哪個不長眼的東西!深更半夜叨擾官爺?”
一片靜寂之中,祝繁音奮力掙脫,走到官爺面前行了禮:“這位大人,是我報的官。”
她眸光堅定:“張管家年底查賬,查出來我借由香房,貪昧府中銀錢數(shù)千兩,這個數(shù),就不能算作府中私事了吧。”
“所以奴婢斗膽報官,請官爺將我抓走,還我清白。若非如此,奴婢只怕,小命都要丟在這深宅大院里。”
說完話,她意味深長看了張管家一眼。
張管家老謀深算,并不動怒:“你這是做什么?侯爺宅心仁厚,定不會因此事要你的命。”
話中機竅,誰又不懂?
官爺姓鄭,單名一個虎字。當差十數(shù)年,早見慣了汴京城里錦繡人家的腌臜事,這一點小事,自然看得分明。
這大半夜里燈火通明的跡象,哪里會是簡單審問?
若是這犯事的姑娘愚笨一點,不事先找了人去報官,只怕明年此時,就是他的忌日了。
鄭虎不是壞人,可也是個凡人。侯府中事,若是放在往常,他想伸手摻和,只怕還得一番權衡,考慮清楚個人的仕途。
可今日——
那位神秘人將他攔住,要他務必秉公辦事,拿的也是臨江侯府的牌子。
鄭虎沒了顧慮,自然樂得做一樁好事。
他走動兩步,將張管家方才塞的銀子反手拍在桌上,冷漠看向張管家:“咱們深夜來此,是為辦案,不是收錢的。念你是初犯,這一回我可以不計較。若有下回,定不放過。”
張管家額頭發(fā)了汗,強顏歡笑:“是,是。”
鄭虎看了一眼祝繁音,吩咐身后人:“行了,先帶回官府,擇日審理。”
寧玉驟然跑過來,抓著她的手哭喊:“不是她貪昧,是我,你們抓我吧!”
祝繁音眼疾手快捂住她的嘴,同鄭虎笑笑:“大人稍待片刻,我同妹妹說兩句話。”
鄭虎自然應允。
祝繁音拖著寧玉到一側:“別胡鬧,我們清清白白,鬧到官府才最不用怕,你這幾日好好照顧湯媽媽,我不會有事。”
寧玉猶在哭。
祝繁音安撫她:“寧玉,如今香房遇了事,你是湯媽媽唯一能倚仗的主心骨,你得冷靜。”
寧玉終于放下了手。
祝繁音扭頭便走,跟著鄭虎一行人出了侯府,心中卻難得暢快。
明月自角落出來,將準備好的包袱塞給了她,同她叮嚀:“你算得不錯,正門有人把守,我?guī)е饍簭暮箝T才出去。不過也不用擔心,路上碰著了展十七,我將事情悉數(shù)說了,如今他已經往棲霞寺去,你別怕,世子爺會來救你的。”
祝繁音點頭:“明月,多謝你了。”
明月?lián)u頭:“只是,獄中苦寒,這兩日你怕是要受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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京城距離棲霞寺的路程,并不算近。
加之深夜不好出城,等展十七真正出發(fā),已經是天將明的時辰了。
展十七難得神色嚴肅,一路狂奔。
雖說已經用了侯府令牌與鄭虎打過招呼,但張管家存了害人的意思,勢必也不會善罷甘休,祝繁音晚一時出來,便多一時危險。
謝清和對祝繁音的情意,他看得出。正因如此,他不敢賭。
策馬疾馳至午后,終于抵達棲霞山。
山上草木秀美,景色宜人,展十七沒有半分欣賞的心思,快步行至寺中。
展十七遍尋不得,只得就近抓了一個小沙彌問:“小師傅,敢問臨江侯府的人現(xiàn)在何處?”
小沙彌遙遙指向最高的一座佛殿,展十七匆匆道謝又疾馳而去,看到了在門外候著的展十一,謝遠山與謝清則的人也立在一處。
此事不能為他們知曉,不然必定使出力氣阻止。
展十七思索一番,不動聲色地走過去,又拐回來,盯著展十一的臉上下打量,做出一副恍然大悟的樣子:“展兄!”
展十一:“?”
他用眼神質問展十七,后者不為所動:“當初一別已是數(shù)年!今日有幸在此碰面實乃緣分。”
展十七搭上展十一的肩膀大笑:“來來來展兄,我們好好敘敘舊。”
然后生拉硬拽,將人拖到了角落。
待確定地方安全,他才沉下臉來:“侯府出事了。”
而后將具體事情說給了展十一。
展十一:“這得告訴世子爺,不能讓祝繁音出事。”
展十七點頭:“我也是這個想法,那世子爺在何處呢?”
展十一指了指背后的佛堂。
這個時候,謝清和正跟著謝遠山與謝清則拜會住持,聆聽佛法,旁人不得進。
住持講佛法,不是一時半會兒能解決的事情,不能硬等。可若有闖進去,需得有一個說得過去的理由。
展十七腦子里頭飛速左轉。
能按住老侯爺?shù)囊o事,勢必要與宮里有關,恐怕誠王的身份,都不夠順利。
那能剩下的,只有皇帝與太后。
可這就成了假傳圣旨,無異于給了謝清則更大的把柄。
那應當如何呢?
展十七靈光一現(xiàn),湊近了展十一的耳朵,悄悄說了些話。
展十一的眉頭逐漸舒展開來,沖展十七比了個大拇指。
而后二人分工合作,展十一回到原本的位置候著,展十七則去棲霞寺中轉悠,尋找目標。
未過多久,寺廟西南方突然燃起濃濃黑煙,有人從佛堂前跑過,大叫著“走水了,走水了!”
展十一反應迅速,立刻沖進了佛堂:“侯爺,世子爺,走水了!”
他一邊說,一邊把住著情歌的輪椅往外推。
謝遠山擰眉怒斥:“沒規(guī)矩的東西!”
心里頭卻也知道走水危險,攙著主持一道出了佛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