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繁音一直候在殿外。
與展十七一道,隱在誠王府的下人中。
聽到殿中動靜,她心下微動,下意識看向展十七。展十七表情如常,沖著她微微搖了搖頭。
意思明了,此時此刻,還不到他們上場的時候。
圣壽節宮宴,本就有御醫隨侍在側,故而趙璟喊完,已有近處的御醫疾沖過來,顧不得行禮,先探了謝清和的脈。
太后的面色很不好看。
謝清和原本就與她親近,幼年時更是常常跟著母親進宮,可以算作在太后膝下長大,而后出了事端,常年臥病,連他母親也離了汴京,一直到幾年之后,才身子好轉,逢年過節地,總算能進宮來給她瞧瞧。
太后如何不心疼?
把脈期間,皇帝也從高位上下來,停在了太后身側:“母后莫急,吉人自有天相?!?
太后點頭,表情卻不見放松,一見御醫有了動作,便急忙問:“如何?”
御醫是個年輕人,聞言并不回答,只是規規整整跪在太后面前:“請皇上恕罪,請太后恕罪,微臣如今不敢斷言,需要請來朱院使一起看過方能確定?!?
“那還等什么?”皇帝吩咐身邊人:“李成貴,去將朱院使找來。”
年輕御醫仍跪著。
太后不肯等,又問了一句:“臨江侯世子究竟怎么了?你有什么不敢斷言的!”
御醫抿了抿下唇,面色有些為難,可此時此刻,已經由不得他不開口:“臣不敢斷言,只怕是……毒?!?
太后面露錯愕,緊跟著牢牢抓住年輕御醫的衣襟:“你說什么?”
“臣不敢妄言!世子爺脈象紊亂,細弱緩澀,乃是常年中毒,久治不愈的緣故!”
饒是皇帝與太后在此,殿內也不免一片唏噓。
汴京城中無人不知,臨江侯的世子少時聰慧,然天妒英才,年紀輕輕便得了重病,傷及全身,故而常年居家養病。
換句話說,如果不是臨江侯府之人所為,旁人即便是想,都未必找得到常年下毒的機會。
一時間,殿內眾人齊齊看向立在一側的臨江侯父子,目光自然不會帶著什么善意。
謝遠山與謝清則只覺芒刺在背!
謝遠山“撲通”一聲跪在地上:“皇上恕罪,太后娘娘恕罪,是微臣治家不嚴,以至出此事端。待歸家之后,微臣必定嚴查此事!”
謝清則緊隨其后跪下。
太后不置可否:“既然世子都倒在集英殿了,何苦還要回去再嚴查?”
話音剛落,李成貴帶著朱院使匆匆進了殿門。
朱院使來的路上,已經聽李成貴交代了事情的始末,如今見著謝清和,匆匆朝著皇帝太后行了禮,抬袖擦了擦額頭的汗,便開始為謝清和把脈。
朱院使醫術精湛,又德高望重,眾人此刻屏息凝神,靜待朱院使的判斷。
時間一秒一秒地流逝,朱院使的額頭又沁出了細密的汗,臉色也愈發難看。
良久,他終于將謝清和的手放下,凝重開口:“啟稟皇上,啟稟太后,世子爺突然昏迷,確實是中毒所致?!?
殿內鴉雀無聲。
太后偏頭看向皇帝:“皇上,清和這孩子是哀家看著長大的,今日圣壽節,是哀家的生辰。哀家想替清和問皇上討個恩準,就在這集英殿里,將這事兒查明,給這孩子一個公道,可否?”
皇帝未說話。
趙璟適時接過自己的任務:“父皇,無論下毒的人是誰,都是謀害清和性命的。兒臣以為,這事兒不是臨江侯府的家事,不該放到臨江侯府去解決。”
皇帝低頭笑笑:“既然這是母后的意思,那朕就只能在這圣壽節里,當一回包青天了?!?
趙璟接道:“父皇英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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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斷案,少不了要叫來謝清和身邊伺候的人。
趙璟先吩咐展十一將謝清和放到偏殿的軟榻上,又遣了朱院使到近旁守著。
等展十一回來先問:“世子爺平素身邊伺候的,有幾人?”
展十一老實回答:“世子爺生性喜靜,近身伺候的,只有奴才與二位婢女,其中一位便是今日伺候的霓裳。”
眾人循著展十一的目光看過去,只見謝清和原本位置的一側,有一位著華服的婢女已然嚇破了膽,面色慘白癱坐在地。
李成貴帶了人過去,將霓裳抓了過來。
眼看人開不了口,趙璟也不執著:“那另一位呢?”
展十一:“另一位叫祝繁音,是最近受陳嬤嬤安排貼身伺候的,如今正在殿外候著?!?
“那便叫進來吧?!?
李成貴領了命,到殿外高喊:“臨江侯府女婢祝繁音何在?”
祝繁音躬身出列,跟著李成貴到了殿內。
進入殿內的一霎,她迅速將內中情景看了一遍,而后低眉垂眼走近,向殿中最尊貴的二人行了禮:“奴婢祝繁音,見過皇上、太后。”
雖不知道殿內究竟發生了何事,但看謝家父子和霓裳的樣子,謝清和的計劃顯然已經推進了大半,再之后,便得看她自己的表現了。
祝繁音定了定心神。
趙璟問:“你平素伺候世子爺,都做什么事?”
祝繁音:“回誠王爺的話,奴婢原本在香房做事,被世子爺看中,要到了云溪苑,平素主要負責云溪苑各處香爐,前一回世子爺被人下了曼陀羅,病至昏迷,陳嬤嬤擔心展侍衛不夠仔細,便遣了奴婢貼身照料。”
年輕御醫忽然皺眉,率先打斷:“曼陀羅?”
祝繁音忽然面露驚恐,仿佛突然之間意識到說了什么不該說的話,抬手捂住了嘴巴。
這幅樣子,明擺著要人多想。
趙璟端肅了神色:“天子面前,你還妄圖隱瞞嗎!一五一十地說清楚了?!?
祝繁音低著頭,目光驚慌,似乎連那副單薄的身子都在顫抖,她緩緩開口:“是……是上個月的事情,有人在世子爺臥房的香爐中添了曼陀羅,世子爺昏迷不醒,口吐鮮血,養了好些日子……才好起來。”
她似乎后知后覺地感受到氣氛微妙,又趕緊補充道:“那下毒的人已經畏罪自殺了!”
眾人沉默,太后掩面。
唯獨那位年輕的御醫似乎被點醒,同祝繁音確認:“你方才說,是在香中下的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