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時靜默。

祝繁音與展十一悄悄松了口氣，這幾日里，唯恐這法子不成，若霓裳壓根不理會，那這事兒顯然是成不了的。

謝清和倒是平靜。

他放下筷子，好整以暇看著霓裳，卻并沒有立刻同意。

以霓裳的心思，答應的太快，反生事端。

偏得拖著時間，要她惴惴不安，要她誠惶誠恐，然后再答應，這一步就算是成了。

陰云徐徐散去，一道陽光破開云層，落在地面之上。

謝清和微微嘆了口氣：“太后娘娘的事情耽誤不得，既然你有心，就與繁音一起做吧。”

扭頭又叮囑祝繁音：“繁音，你記得將香方謄抄一份給霓裳。霓裳在合香之上也頗有心得。你們二人可商議著來，務必盡快制成。”

祝繁音應下。

她垂著眸子整理好表情，目光憤恨看了一眼霓裳。

二人交鋒以來，霓裳占據上位的地方并不多見，她迎著祝繁音的目光看過去，面上笑著，眼神仍是冰涼。

若非此時謝清和在此，他定會對祝繁音冷嘲熱諷一番。

世子爺用膳完畢，再度窩進了書房。

展十一領著幾個丫頭小廝到小香房，依照著謝清和的意思稍微改動了格局，等一切準備完畢之后，才將祝繁音與霓裳叫去。

小香房的面積在云溪苑之中數一數二，除卻香料陳列，合香桌臺、香爐架子之外，還留有大片空地。祝繁音剛來就想過，這真是陰干香料的好地方。

謝清和似乎也顧慮到她們二人的關系并不很好。雖說此時大事在即，不是個處理人際的時間。還是絞盡腦汁想辦法將他們分開，把鬧事的可能扼殺在搖籃中。

一扇大屏風被搬進小香房，垂直于門居中擺放。兩側各設置一張桌案，合香制香所需要的工具也重新備了一份，一左一右相對坐著，桌面上擺著的正是那張香方所提到的材料。

還有展十一帶過來的話：“世子爺的意思是，二位姑娘好好做事，若有人能按時做出來，必定重重有賞。”

說完便離開。

留下的二人相視一笑，糾葛隱藏在笑容之下，矛盾幾乎是一觸即發。

霓裳冷著臉，又說了那句話：“祝繁音，我早同你說過，云溪苑不適合你。”

祝繁音雖然故作堅強，但嘴唇上深深的咬痕。已然將她的恐懼暴露的一干二凈：“現在說這話還為時尚早吧。”

“你就這么自信，你能做出來嗎？”

霓裳輕蔑看她：“能與不能一試便知，未發生的事情誰知道呢？”

祝繁音停頓須臾，選擇了繼續激怒：“我做不出，最壞的結果也不過是被世子爺冷落。可你呢，你在世子爺最著急的時候自請入局，卻到時候交不出東西，世子爺還會留你嗎？”

她倒是會反過來威脅人了。霓裳瞇著眼睛看向她，擺出來一個極放松的姿態：“既然你這樣看，那咱們只能走著瞧了。”

祝繁音：“那，我祝你成功吧。”

說話間筆走龍蛇，短時間內就將香方謄抄完畢，迅速給到了霓裳。

吃過從前的虧，這回的祝繁音相當之警惕。為防止霓裳再次無事生非，主導謄抄完之后，自己留下了新版。

霓裳冷哼一聲才接過，將香方草草掃過一遍，不是個常見的方子，內中復雜，但整體來說，看起來并沒有什么問題。

可祝繁音水平并不差，又為何會完全做不出來？

霓裳沒有頭緒。

-

是日夜，臨風齋。

霓裳在大門口左右張望一番，終于敲了敲門扉。

不多時，門開了一條縫。

金蓉面帶倦色，沒什么好氣：“大公子……”

話音未落就被霓裳打斷：“我有要事稟報。”

金蓉定定看著她。

這段日子里，大公子一直不肯見她。

每每過來臨風齋，總得由金蓉編出來些理由，將她勸回去。

一來二去地，任霓裳是個傻子，也清楚大公子的意思。可她不肯放棄，又在此事上有一些莫名其妙的堅持。

說有要事稟報，倒是第一次。

且金蓉清楚，霓裳決計不敢在大公子面前撒謊。

于是瞬息之間，已然換了副神色。

“大公子今日下午得了空，我正想找個時間過去喊你呢，你就剛好過來了，當真是心有靈犀。”金蓉一邊說話，一邊抓著霓裳的手，將她拉進了臨風齋：“外頭冷，快進來去見大公子。”

霓裳低聲應下，垂眸遮掩住滿心的苦澀。

謝清則正在書房中練字。

他在行伍之中混跡多年，即便放在之前，于丹青一事上也算不得突出。

至少，是遠遠比不上謝清和的。

連臨江侯也在多年前說過，謝家二子能一文一武互相扶持，光耀門楣。

謝清則并不愛聽這些話。

從太祖爺開國以來，有幾個襲爵系的是武將？

這一句話，無疑是將他打出局。

可他并不愿意將侯府拱手相讓。

霓裳進來時，謝清則的《快雪時晴帖》恰好收尾，提勾收筆以后，謝清則終于肯抬頭。

“有事？”

霓裳喉頭滾動：“奴婢來啟稟要事。”

“哦？”謝清則來了興致：“什么事？”

“謝清和眼下正在籌備圣壽節的賀禮，如今卡在了合香之法上，那個祝繁音已經做了好些日子，卻毫無進展。”霓裳睜大眼睛：“大公子，我覺這是翻身的好機會。”

“若是我能解決此事，謝清和會再度倚重我，屆時我……”

謝清則打斷她：“若是有詐呢？”

霓裳自然也是想過的，她擰著眉毛：“奴婢覺得不像。太后娘娘的圣壽節本就是一等一的大事，遑論謝清和還因為此事被侯爺斥責過，這樣的事情放在面前，他應該沒什么心思再去管別的。”

這倒也有些道理。

見謝清則沉思，霓裳干脆趁熱打鐵：“謝清和偏愛祝繁音，無非就是看中她制香的本事，若此回落后于我，必然也不會再受倚重。”

能弄走祝繁音，確實是個不錯的消息了。

祝繁音成日跟著謝清和，確實有些棘手。

謝清則摩挲著下巴微微瞇眼：“既然如此，那你打算怎么做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