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日午后，臨江侯遣了人來，要謝清和去主廳一道用晚膳。

陳嬤嬤有些驚訝。

臨江侯府情況復(fù)雜，女主人常年不在，也未有妾室打理家中諸事，老夫人常年禮佛，用的都是素齋，謝清和身體不好，腿腳又不便，故而并不太講究用膳的規(guī)矩，多是各自解決。

逢年過節(jié)，或是府中有事，才會湊在一處，一道用膳，便是難得的家宴了。

可今日不年不節(jié)的，突然來叫人，倒有些少見了。

趙璟還未走，挑眉問道：“你爹這是要做什么？”

謝清和笑笑：“誰知道呢。”

他說完又睨了一眼趙璟：“誠王還不走？等傳話的把誠王還在的消息也帶到，你可就走不了了。”

趙璟聞言一愣，隨后嘴角抽搐，也沒什么告別的心思，拍拍屁股就立馬出了云溪苑。

謝清和目送他離開，便由展十一推著到臥房更衣。陳嬤嬤有些不放心，叮嚀他：“帶繁音一起去吧。”

祝繁音機敏，萬一真有什么意外，以她的腦子也能應(yīng)付的過來。

謝清和倒是沒想到，陳嬤嬤對祝繁音已然欣賞到這個程度，有些驚訝，然還是否決了提議：“繁音與兄長有過沖突，若帶她去，興許徒生事端，還是帶霓裳去吧。”

陳嬤嬤不太贊成，蹙眉反駁：“霓裳這丫頭，心性不好，你讓我怎么放心？”

謝清和：“展十一在呢，嬤嬤，我有我的計劃。”

陳嬤嬤不好再反駁，她是謝清和的奶娘，可謝清和打小就是早慧的人，在許多事情上，謝清和總是看的比她要遠。

故而只能應(yīng)下來，趁謝清和更衣去見了霓裳，好一通提點警告，才放霓裳跟著謝清和出了門。

霓裳早已喜不自勝。

這段日子她過得何其煎熬！

謝清則不肯見她，謝清和這里，又讓祝繁音做了貼身伺候的婢女，眼看著她對謝清則越來越?jīng)]有價值，她心里發(fā)慌，幾乎夜不能寐。

如今謝清和去用家宴卻不叫祝繁音隨身伺候，可見祝繁音所受到的倚重仍是有限，假以時日，她未必沒有機會。

她打定了主意要好好表現(xiàn)，甫一出門，便向謝清和表了忠心：“前些陣子是奴婢一時糊涂，世子爺放心，奴婢往后不敢了，必定在云溪苑中好好做事，以作表率。”

不知不覺已是黃昏。

晚風平地起，帶來撲面而來的寒意，霓裳隱約聽見謝清和似乎笑了一聲，可她抬頭看時，卻見謝清仍是那副淡漠模樣，那轉(zhuǎn)瞬即逝的笑聲，似乎湮滅在風里。

謝清和回她：“肯認錯是好事。”

話雖然簡單，卻足以讓霓裳松一口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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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廳之內(nèi)，主位上坐著一個約莫四十歲的中年男人，穿一套絳紫色圓領(lǐng)袍，玉冠束發(fā)，雖說上了年紀，姿容卻不損分毫，正是臨江侯謝遠山。

見著謝清和到，謝遠山放下手里的書本，走近兩步，笑著問詢：“近來身子可好些了？”

謝清和點頭：“好多了，多謝父親關(guān)心。”

父子二人平素不常見面，雖說在一處院子里，可謝遠山平日里總忙于朝中諸事，謝清和幾乎不怎么離開云溪苑，見面的機會自然不多。

于是你一句我一句地寒暄起來。

大多時候是一個叮囑一個感謝。放在父子身上，總是有些生分的。

正這時，謝清則來了。

他徑自走到謝遠山身邊：“父親，我回來了。”

謝遠山捋著胡須應(yīng)聲，謝清則便說起了今日之事，多是與朝中諸位大臣郊游，如飲茶如賽馬，謝遠山一邊聽著，一邊頻頻點頭，是滿意極了的樣子。

二人說完話，謝清則像是如夢初醒，終于發(fā)現(xiàn)了身邊的謝清和，驚訝道：“清和也在？”

謝清和掛著一副平和笑容：“兄長的見聞實在精彩，我一時間聽入神了。”

謝清則連連擺手：“嗨，什么精彩見聞，我這不都是為了侯府。”

謝清和沉默了一瞬，低下腦袋：“兄長剛打完仗回京，本應(yīng)好好休息，卻要為了侯府奔波，都是我太沒用了。”

謝清則聞言挑眉。

這認錯的說辭當真奇怪，好像在不動聲色彰顯他世子爺?shù)牡匚弧?

但是占著世子爺?shù)奈恢糜秩绾文兀?

只要他謝清和還瘸一日，只要他守在云溪苑里不往外走。往后，誰還會把他當這侯府的世子？

謝遠山將他們兄弟二人打量一番：“都是我謝家子弟，為謝家操勞自然應(yīng)該。情歌啊，等你身子好些，就跟著你兄長一道交游。”

謝清和眼神晦暗：“可我……”

他雙手落在自己的膝蓋上，肩膀抖出極輕微的弧度，幾乎不可察覺。

謝遠山輕輕嘆氣，伸手按住謝清和的肩膀：“清和，你的身體會好起來的。”

謝清和卻沒有回應(yīng)，氣氛一時間冷下來。

門外傳來的拐杖聲幾乎成了救星。

謝遠山：“應(yīng)該是你祖母到了。”

話音未落，謝清則已經(jīng)轉(zhuǎn)身去接老太太，不多時就能聽見祖孫二人的對話聲。

謝遠山這日的家宴，的確有事要說，和趙璟叮嚀的是同一件事。

臘月十五，皇太后生辰，本朝的圣壽節(jié)。

叫他們來，自然也是為著賀禮的事情。

謝遠山在席間吩咐：“按往年的規(guī)矩，本是侯府一份，清和一份便可。可是今年，清則你既然返京，又有你嫡母這一層關(guān)系在，也該同清和一樣，單獨準備一份賀禮。”

謝清則點頭：“父親說的是，太后娘娘親自將嫡母養(yǎng)大，有這一層情分在，既是皇家也是長輩，兒子的賀禮已準備的差不多，只是之前還有些擔心，一個庶子如此作為，是否會惹了清和不悅，如今有了父親這句，兒子總算放心了。”

謝清和倒是沒想到他會搞這一出，不過以謝清則的作風也看，也并不算意料之外，于是蹙眉開口：“兄長言重了，我身子不好，兄長愿意同我一道盡孝心，是清和的福氣，怎么會不悅？”

謝遠山挺滿意，連連點頭：“如此甚好。”

又轉(zhuǎn)頭問謝清和：“清和你呢，準備的如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