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嬤嬤匆匆趕來。

即便已經知曉情況，早早做了心理準備，可真正看到綠盞的慘狀時，她還是忍不住彎下腰干嘔。

到底也有相處幾年的情分在，她心知綠盞蠢笨，秉性卻并不算壞。

原本是打算等今日報官，到了官府，以綠盞的擔子，便不敢再袒護幕后黑手。

可誰曾想……

那人竟然下了這樣的狠手！

且分明兇手已經呼之欲出，如今綠盞一死，所有的線索就全斷了。

陳嬤嬤在心中嘆氣。

半晌，她終于擺了擺手：“去喊張管家來吧。”

“就說，綠盞突然害了疾病，不治而亡。要張管家準備一些賞錢補貼她家里。”

身側的丫頭乖乖應下，便跑去傳話。

陳嬤嬤一直在等，等著張管家帶人來收殮了綠盞的尸身，才從倒座房出來，面上仍是那副心神不寧的樣子。

張管家素來是個人精，開口勸慰道：“陳嬤嬤，您也看開些，是這丫頭命薄，沒那個伺候世子爺的福氣。”

陳嬤嬤無心應付，淡淡應下便去看謝清和。

本想回房歇息，還未到房門前便先見得一道人影。

再走近些才看清，是霓裳。

她背著藤條跪在陳嬤嬤房門前，待見到陳嬤嬤便立馬磕了兩個響頭。

額頭砸在石頭上砰砰作響，再抬頭時已經明顯沾了血跡，她眼里含著一包淚，故作倔強一般不肯讓眼淚掉下來：“陳嬤嬤，奴婢來請罪。”

陳嬤嬤不語。

“奴婢昨日回房才知曉，原來……原來綠盞借著比奴婢交好，竟暗地里偷走了世子爺的香方，又……又暗害世子爺，嫁禍給繁音姑娘……”

她一邊說一邊哭，抽抽搭搭，好像真是傷心極了的樣子。

陳嬤嬤只覺得好笑。

與祝繁音交惡的是她霓裳，動手的倒成了未起過沖突的綠盞。

到底是自負成什么樣，才能睜著眼睛說出這些鬼話來？

就因為篤定綠盞已經說不出一個反駁的字了嗎！

陳嬤嬤痛心不已，面上卻仍舊維持著漠然：“你不知道嗎？綠盞已經死了。昨日夜里，七竅流血。”

霓裳“哎呀”一聲癱坐在地：“怎會如此……”

陳嬤嬤點頭：“世子爺無事，這事兒暫且作罷吧。”

霓裳搖頭：“可是奴婢犯了錯。”

陳嬤嬤不再理會，徑自進了屋子。

門外的人影未動，仍舊是跪著的。

-

祝繁音是被陳嬤嬤點名要求去照顧謝清和的。

因而一大早便去了謝清和房中，寸步不離地守著。

等得知綠盞出事的消息，已經是午后了。

祝繁音愣在了原地。

祝家出事之前，她是獨生的女兒。祝家出事之后，她又有湯媽媽庇佑。

雖說京城勛貴人家，府中爭搶的事也不少聽說，但從未親身經歷過。

她自詡不是什么天真之人，可驟然聽聞身邊人死于此種原因，難免心頭駭然。

謝清和見她神色戚戚，問她：“你怎么了？”

祝繁音抬頭，只覺得喉頭有些發緊，思慮須臾還是認真回答：“我覺得有些不對。”

“哦？”

“昨日綠盞認罪時說，她恨我。”祝繁音微微垂著眼睫：“可我到云溪苑中這些時日，與綠盞幾乎沒有接觸，即便恨我，也不會恨到罔顧自己安危的程度。更何況，即便我真的如她所計劃的那樣，被趕出云溪苑，得利者也不會是她。”

她給出結論：“這般吃力不討好的事，誰會做？”

謝清和繼續問：“那你覺得，下毒的是誰？”

祝繁音本想直接回答，又忽然想起明月從前說過的，霓裳與面前這位的彎彎繞。

她頗為怪異地看了一眼謝清和，又飛快挪開視線：“沒什么，我亂說的。”

謝清和諄諄善誘：“誒，有話直說嘛。我也是受害者。”

這人明明還毒性未除，這會兒倒是活潑。

祝繁音不理他，眼看時間差不多，將解毒湯端上來：“世子爺，該吃藥了。”

這打斷話題的方式實在是不高明。

謝清和從善如流端過藥碗，淺啜一口繼續套話。

祝繁音實在懶得再應付，索性說了實話：“云溪苑中我唯一交惡的只有霓裳，知曉您臥房香房的人也只有她，若說這事兒，不是霓裳做的，才奇怪吧？”

謝清和托腮點頭。

祝繁音沒好氣：“要說起來，霓裳這么怨我，與您脫不了干系吧？”

謝清和有些不可置信地看著祝繁音，伸出一根手指指著自己：“你確定，是我？”

“霓裳不就愛慕您，才這么怨恨我的嗎？”

謝清和直接將口中的藥汁直接噴了出來。

這都什么跟什么？

祝繁音急忙掏出手絹，擦拭四處飛濺的藥汁.

旁邊的展十一難得的沒有幫忙。

倒不是因為別的，實在是憋笑憋得太努力，一張臉已然漲成豬肝色，再顧不得旁的事情了。

祝繁音端了一碗新湯藥進來，吹涼一些才交給謝清和：“您喝慢點兒。”

為防止剛才的事再發生，謝清和沒喝完藥之前，祝繁音堅決不張嘴。

等將藥碗放置好，才補充說明：“我猜想您應該不大喜歡霓裳，所以才一而再再而三拿我當擋箭牌，不就是想讓他死心嗎？”

話音剛落，展十一就實在憋不住，笑出了聲。

謝清和的臉色也不大好看。

什么叫搬起石頭砸了自己的腳？

此時此刻的謝清和再清楚不過。

他有些怪異的看向祝繁音：“你到底是從哪里聽來這些的？”

“整個云溪苑的人都知道，霓裳愛慕您，您也對霓裳好。”祝繁音輕輕嘆氣：“可不管她再怎么愛慕，不該拿你的身體冒險，更不該害了旁人性命。”

盡管時機未到，但謝清和覺得，此時此刻，他必須要說點什么了。

他盯著祝繁音：“如果你愛慕一個人會是什么樣子？”

祝繁音輕輕搖頭：“我不知道。”

謝清和有些許失落，也不強求，問了第二個問題。

“那你便想想你見過的夫妻和眷侶，再來回答我，霓裳如此針對于你，為了將你趕出云溪苑不惜以我的安危為代價，甚至不惜謀害了綠盞的性命。這一切當真只是因為，她愛慕我嗎？”

“這種話，你覺得能信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