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嬤嬤回來是在三日后。
陳嬤嬤全名陳秋芳,是謝清和的奶娘,從小看著謝清和長大。
侯夫人離府之時,謝清和年紀尚小,陳嬤嬤幾乎是他半個娘??珊馁M了無數(shù)心血,小世子終于長大成人,卻還是那副病懨懨的樣子。
陳嬤嬤白日愁,夜里愁。
后來,有人同她說,某處山上某座廟,求佛祈福,靈驗得很。
也不知是不是神佛憐惜她心誠,那一次之后,謝清和的身體果然有了起色。
陳嬤嬤感動不已。
自此之后,但凡聽說哪座廟靈驗,陳嬤嬤勢必走上一遭。
這一回,先是去了徐州,又拐去了青州,故而這一趟花費時間頗多。
謝清和早早帶了人在侯府門外等著,祝繁音亦在其列。
晌午一過,便見街頭駛來一輛馬車,不多時停在門口。趕車的馬夫放好腳凳,隨后一只手掀開了簾子,露出一張上了年紀卻保養(yǎng)得宜的臉。
陳嬤嬤一見謝清和,便嗔怪道:“同你說了多少次了,侯府的路我認得,你得仔細身子,別亂走動見了風(fēng)?!?
話雖如此,神色卻并無責(zé)怪。
謝清和笑得溫和:“我知道嬤嬤心疼我,可這許多日不見,我也心急想早些見著你。”
陳嬤嬤走過來,祝繁音早被明月叮嚀過,很有眼色地退到一側(cè)。
陳嬤嬤打量了祝繁音一番:“我瞧著,這是個新面孔?”
祝繁音屈膝行禮:“見過陳嬤嬤,奴婢祝繁音,是前不久新到云溪苑管香事的丫頭。”
香事?
陳嬤嬤掃了一圈,心下了然。
怪不得這回,沒見著霓裳。
“陳嬤嬤,這里不是說話的地方,我們邊走邊說?!?
一路上,謝清和撿著重點,等到了云溪苑,陳嬤嬤已經(jīng)基本明白了近來的事。
霓裳原本也是要跟著去大門接的,被謝清和以“陳嬤嬤的喜好你最清楚,留著籌備”的理由攔下,這一小段等待的時間里,她幾乎沒有一刻安心。
等見著他們過來,忙不迭的迎了上去,正對上陳嬤嬤嫌惡的目光。
霓裳心下一沉。
若陳嬤嬤也厭棄了她,她在云溪苑……不,她在侯府的日子都不會好過!
如果不能幫到謝清則,他不會留著她的!
霓裳強迫自己冷靜下來,笑盈盈地迎上去:“嬤嬤,您可算回來了?!?
陳嬤嬤眼神冷漠盯著她,霓裳幾乎維持不住面上的表情。
是綠盞突然發(fā)現(xiàn):“世子爺,陳嬤嬤,午膳備好了?!?
待他們進去,霓裳跟在最后,指甲深陷在手心里,摳的手掌血肉模糊。
都怪祝繁音……都怪祝繁音!
她不能再等了,若陳嬤嬤也相信祝繁音,她的計劃便難以成功。
眼下,必須盡快趕走祝繁音。
無論以什么手段。
只要祝繁音離開,她就還是云溪苑里掌香事的大丫頭,謝清和倚重她、
謝清則也會……也會愛她。
她的眼神幾近癲狂,綠盞被駭住,顫著聲音問她:“你怎么了?”
霓裳唇角勾起怪異的笑:“今夜,我們該動手了?!?
月圓夜,萬籟俱靜。
房門的“吱呀”聲在靜夜里格外清晰。
只見小香房門口,有一道黑影閃入,不多時又出來,左顧右盼一圈,匆匆離開。
-
“世子爺!醒醒!”
大清早,門外灑掃的丫頭先聽到了展十一難得驚慌的聲音。
正納悶兒,就見展十一從謝清和臥房中沖出來:“去找大夫,快去找大夫!”
丫頭們被話砸了個猝不及防,茫茫然便往門外跑。
明月恰巧經(jīng)過,見展十一臉色不對,忙問道:“這是怎么了?”
展十一雙目赤紅交代她:“去看著世子爺,我去找大夫!”
話音未落,人已經(jīng)跑走,須臾間便不見了身影。
明月趕忙去看謝清和,一到床邊便驚叫出聲跌坐在地上。
只見謝清和正合眼躺在床上,手腳微微抽搐,面如紙色,嘴角蜿蜒著一道血痕。
若非還有一丁點兒呼吸,她幾乎以為面前是個死人。
不多時,陳嬤嬤與祝繁音也得了消息先后趕來。
陳嬤嬤一看到謝清和的樣子,幾乎昏迷過去,是祝繁音冷靜抓著她的手:“陳嬤嬤,這里需要你拿主意?!?
她扶著陳嬤嬤坐在床邊,陳嬤嬤心痛欲裂,還是牢記著祝繁音的話,勉力維持著冷靜。
祝繁音立在一側(cè),說不上來自己究竟是什么心情。
又是如此。
她心痛,可是又有說不出的煩躁壓在胸口,叫她喘不過氣。
“我去看看展十一。”她丟下一句話,便跑到門外。
睜著一雙眼一動不動地看向遠處,明明自己在等人,可眼眶卻酸澀的發(fā)痛。
謝清和。
這三個字無知無覺地糾纏在唇齒間。
她心想,謝清和,你一定要無事啊。
大夫是汴京城里的名醫(yī),人稱賽華佗,被展十一拖著來。
所幸醫(yī)者仁心,賽華佗的滿腹抱怨在看清謝清和的樣子時已經(jīng)消散干凈。
他擰著眉頭搭上謝清和的脈,面色古怪,又掀了眼皮,先在幾處大穴施了銀針,才回過頭來對著陳嬤嬤給了結(jié)論:“世子爺,是中毒。”
祝繁音忍不住倒吸一口涼氣。
另一邊的陳嬤嬤已是目眥欲裂,竟然在她的眼皮子底下給謝清和下毒?
陳嬤嬤咬牙切齒道:“給我查!”
按賽華佗的意思,謝清和的中毒時間不長,于是從昨日清晨起的一應(yīng)膳食茶水悉數(shù)被呈上來。
賽華佗用銀針一一試過,搖了搖頭。
“那你們幾個貼身伺候的便仔細想想,昨日里,世子爺所接觸的,除了膳食茶水,還有什么別的可疑東西!”陳嬤嬤嚴厲非常:“若世子爺有了什么好歹,你們誰也別想好過!”
霓裳似乎想到什么,一副欲言又止的為難樣子。
陳嬤嬤見狀開口:“你有話便說?!?
“我先前聽說,毒藥多從口鼻入,既然不是膳食,那,會不會是……”
她沒有說完,但答案已經(jīng)呼之欲出。
陳嬤嬤直接吩咐:“把昨日的香爐也呈上來。”
香爐很快備齊,賽華佗只打開了其中一個便下了結(jié)論:“正是這香爐中的毒?!?
“有人在其中加了曼陀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