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語不是待宰的羔羊，有人欺負她，肯定是百倍奉還。

那些人身上怪事頻發，她們就向喬司南求助。作為副班，喬司南盡到老師的本分，安慰她們，鼓勵她們，反而被家長誤以為居心叵測。他告誡陸語適可而止，陸語不語，只是一味地報復。

他對陸語遭受的霸凌視而不見，默許陸語對她們的報復。他在適當時候出現，阻止陸語的諸多報復。他們本質上也是一類人，喬司南不愿意承認這一點。

這是其二。

“他只是高高在上地念著他的為人師表——他揣摩我的內心，我自然也能看透他骯臟的靈魂。”陸語發出輕蔑的笑。

那時她也不過十七，就已經知道不擇手段報復欺負過自己的人。如果她活到現在，會成為什么樣的人。林苑不語，只是一味地沉思。

除了要應付煩人的家長，還有心思狠毒睚眥必報的陸語，喬司南走投無路，他選擇了跳樓自殺，但及時就醫撿回一條命。

回來的那個人還是喬司南嗎？林苑想。

“我查到關于謝兮死后的事，靈魂不在，肉體卻還有活動，猜測是有人用他的身體活下去。但是四年前，這具肉身徹底被焚毀了——我打算去看看他的墓碑，順便也去給我掃掃墓。”

“去吧?！?

謝兮魂魄離體，視為死。但是有妖怪趁機占據他的肉身，用他的身份活了兩年，但是又為什么回到文化館，這不是把自己送上絕路嗎？

和陸語的通話到這里戛然而止，周圍的空氣仿佛凝固，朝霞透過窗簾的縫隙，照射出空氣里的龐然大物。林苑拉開窗簾，空中的彩霞高浮，太陽破曉，卻不見誰的新生。

“林小姐，族長請你過去?！惫芗业穆曇艉颓瞄T聲同時響起。

林苑拉上窗簾，維持著房間的陰暗感。

說到陸如言，他在故事里承擔著什么角色？

陸語，陸林寒，陸林知，言以然，光是她認識的幾個人，就沒有一個心思不深的。

林苑無心與他們爭斗。

她不招惹他們，就能相安無事了嗎？

每個人都在火災里承擔著一個角色，死者，死者家屬，死者仇敵……陸語一直忌諱談及自己的過去，說明它并不美好，甚至糟糕慘淡。

林苑和管家走在長廊中央，寬闊的走廊使得二人的身邊還可以并行七個人。

“管家先生，您貴姓？”林苑嘗試搭話。

管家露出的笑容勉強算得上真誠，他道：“如?，F在的族長曾經姓如，是我一手帶大的。”

“族長難相處嗎？”

“不難，他很好說話，吃軟不吃硬，只要順著他就好了?！?

“好像小孩。”林苑接話。

“是啊?！惫芗业亩鋭恿藙樱@句話已經被他聽了進去，笑容更歡了。陸如言是他看著長大，他從小嬰兒變成大族長，他見證了他的心酸和淚水。

可是這些消息不管用，管家是看不透還是演，林苑也說不上來。他身上的氣息很普通，連最基礎的陰陽眼都沒有。

“如先生，族長有在你面前提過我嗎？”

“齊先生說會派人來，他那時候就期待了。地府每年派的使者都不一樣，去年是個小伙子呢。你的工作怎么樣了呀？”

“還好，挺好的。”

“可以的孩子，工作穩定就好了。”

林苑隨意地附和兩句。

穿過庭院和長廊，才到屬于族長住的獨棟別墅。

林苑走著走著，停了下來。

“怎么了林小姐？”

管家順著林苑的視線看去，只見陸如言站在二樓的窗戶后面，窗簾半掩著，露出他半個身子。

碧綠的爬山虎爬滿墻壁，如同一個個鮮活的生命包裹著房子，囚禁著住在里面的人。

走過長長且環繞的走廊，終于走到大門口。大門開著，陸如言正從樓上下來，表情悠然自得，手里拿著報紙。

“族長，你們聊。我先走了?！?

“辛苦你了，如叔。”

林苑發現，陸如言手上的報紙就是她剛才在看的那份，屬于福昇報社2010年6月份印發的報紙，上面還有她因為邊吃早飯邊看報而留下的油漬。

陸如言在故意做戲給她看，他光明正大地表示他偷了東西。

“這你都找到了，厲害?！?

“有話快說。”

“我們有的是時間?！?

他指著沙發。

“你不如講講這兩天打聽到什么?！?

“小有收獲，但是我目前還沒有辦法把他們的故事串在一起，聽得越多，要去了解的也越多?！?

“厲害呀，進度很快。那我送你一個，文化館的館長，潘長諳。他和我們有過合作，曾經從我們這里收走幾件瓷器?！?

“地址?！?

“白雪區，林春市洛水村。他很有錢，房子一定是最豪華的那棟?！?

又是這個地方，謝兮也是這個地方的

“行，多謝提點?？墒俏液芎闷妫懠遗c文化館的關系非同一般，而族長似乎跟這件事毫無牽扯。”

“是的?！毖砸匀煌嫖兜匦χ?，目光繼續盯著林苑，似乎在期待她嘴里說出自己期待的事。

林苑的笑容愣了一秒，但很快又消失了，陸如言愿意告訴她，讓她去查潘長諳，可見他已經掌握了此人的秘密，但是卻依舊把這樣的事當做恩賜或是禮物告訴她。

這是什么很厲害的事嗎？林苑不想說話，而陸如言依舊不放棄，直到眼睛盯得發酸了才眨眼睛。

“你們今天晚上是不是要一起去調查？”

“小心點他，不要被當墊背了。”

“多謝提醒?！闭f著，她掏出一把水果刀，走到他面前。陸如言被這突如其來的舉動嚇了一跳，震驚地瞪大了眼睛，連怎么反擊都想好了，右手已經掐好姿勢，只等林苑的刀落下來。。

“介意我拿一個蘋果嗎？”

“不介意。”

她繞過他，走去拿起桌上的蘋果。

林苑蹲在垃圾桶旁邊，堅持用削不斷皮的手法削著蘋果。削到一半皮斷了，她無奈地嘆了口氣，繼續削著。

陸如言眼睜睜看著她削完以后沒有任何反應離開了。

有些人的容貌可以改變，但是性格不可以。它是刻在骨子的東西。

所以才會有人說，死性不改。

可惜這里關于過去的一切已經被抹去了，被那段過往困住的人，到底是陸如言還是崔夢姣？

陸如言一直都是陸如言，而崔夢姣已經死了。

林苑不知道陸如言到底是誰，這個名字到底是什么意義。削蘋果的動作是曾經以崔夢姣的身份日日在他身邊，看他給她削蘋果，她感興趣于是慢慢練習的。

她真的可以削蘋果不斷皮，這個蘋果太脆了。

林苑回頭看去，趁著陸如言被過往回憶分了心，她快步走到房子后，直接跳到二樓陽臺上，進入那個看到陸如言的房間。

窗簾只露出一條不寬的縫隙，整個房間顯得昏暗無光。這窗簾太遮光了，林苑仔細一摸，發現是雙層布，很有質感。

剛才的身影就站在這扇窗戶后面，現在已經沒了蹤跡。

她盡量不發出任何動靜，把顯眼的地方都看了，沒有她想要的結果。

按照她的猜測，這個陸如言才是真正的陸如言，剛才看見的那個不過是占用別人身體的小偷。

她對靈魂太敏感。靈魂的形狀不契合，軀殼之下就不會是本人。

靈眼一開，任何法術的痕跡都無所遁形。靈魂的痕跡就在柜門后的黑色盒子里，盒子被施了隱藏的法術。

雕刻著花紋的紅木柜門上裝了一面發黃的鏡子，人一照膚色都變黃。

她不喜歡。

盒子上是沒見過的封印，林苑試了幾個解咒的法術，半天功夫才打開，陸如言飄了出來。

看得出來，他的魂魄已經在慢慢消散了。

“救我，求你救我。我是族長，我什么都可以給你?！彼f話很急，聲音無力。

“發生了什么？”

陸如言著急地拉起林苑地手，不停晃動，“他是前任族長，他選了我做族長之后，就把我的魂魄逼出肉身，占用我的身體。他還把我封印起來，讓其他人看不到我，把我困在這暗無天日的房里。”

他眼里是無力的疲憊，和見到林苑之后希望的高光。

“你只要能救我，我什么都答應，讓你做族長夫人也可以。”

林苑突然不想聽他說話，怎么有人連吃帶拿。

可是林苑不會幫他，她幫不了。

“你有沒有想過，我救不了你，也不想當什么族長夫人?！?

“我不能一直被困在這里，讓我去投胎——他蒙蔽了鬼官的眼睛，他們找不到我?！?

“他說你是地府的使者，一定可以幫我，求求你，這也是你的工作不是嗎？”

林苑甩開這個自稱是陸如言的人的手，搖了搖頭。

但這確實不是一個艱難的工作，讓人欠他人情，然后再慢慢討回來，是極有意思的。

這是她為數不多的興趣愛好，但是也不是什么雞毛蒜皮的事她都幫。

“這個忙也不是不可以幫，不過你得留什么東西，讓你記得下輩子報答我?！?

“可以?！?/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