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了，大街上仍然人來人往川流不息。今晚無月，也無星光。天空像一塊黑幕，將城市的上空遮蓋得嚴嚴實實。

江雪瀅和陳允智牽著手，周佳琪和羅晶晶緊跟在身后。他們沿著這條河道來來回回走了很多趟了，盡管路面被垂柳茂密的枝遮蓋得嚴嚴實實，四周看起來黑乎乎的，但絲毫不影響他們此刻的興致。

一簇水草叢中，幾只螢火蟲正在飛來飛去，時而盤旋縈繞，時而在葉子上停駐。身體發出微弱的光，在黑暗中一閃一閃，帶給人無限遐思。

“看，那里有螢火蟲！”周佳琪飛奔過去，蹲下身驚喜地看著，用指尖輕輕碰了碰它們發光的尾部。

羅晶晶也開心地跑過去，和周佳琪一起，看螢火蟲在她們身邊上下翻飛。

“我好久沒有看到螢火蟲了，還是小時候跟爸爸媽媽去鄉下奶奶家見過。”周佳琪說。

“我也好久沒有見過它們了。”羅晶晶說完，用手輕輕捧起一只螢火蟲，用嘴對它吹了吹氣，“小雪你看，它們好可愛呀，你不是很喜歡螢火蟲嗎？”

“唉！”江雪瀅嘆息一聲，“我是很喜歡螢火蟲，也好久沒見過它們了，可我現在對它們一點興趣都沒有。”

“為什么？”羅晶晶將那只螢火蟲捧到她面前，“你看，它們是真的很可愛呢！”

“可愛是可愛，可本小姐現在沒心情。再說了，可愛又有什么用？現在都秋天了，不過是幾只秋螢而已，很快就死了。”江雪瀅說著在臺階上坐了下來，揪起一根草，滿不在乎地放在嘴邊嚼了嚼。

“小雪姐，你的心情還是沒有好一點嗎？”周佳琪坐在她身邊，一只手抱住她的胳膊。

“我怎么可能好呢？”江雪瀅埋下頭，看著自己的腳尖，“你們都有家，有爸爸媽媽，都很幸福，可我呢？”

“不要難過，小雪。”羅晶晶在她另一邊坐了下來，“我跟你一樣，沒有父親，我父親在我八歲時就拋棄了我們母女倆。這個世界上有很多和我們一樣命苦的人，但是最后都過得不錯。我媽一直告訴我，只要肯努力，肯下苦工，將來一定會好起來的！”

“你好歹見過你爸，有一個愛你的媽，我呢？我什么都沒有，現在連住的地方都沒了，被人趕了出來。”江雪瀅越說越難過，把頭靠在胳膊上大聲啜泣起來。

“阿姨應該是愛你的。”周佳琪說，“我說的是你親媽，她只是要工作，沒有辦法陪伴你照顧你。”

江雪瀅說：“我一出生她就把我丟給了我外婆，從來不在家陪我。每次三更半夜回來，都帶著一身酒氣。后來她把我丟給了阿姨照顧，隔十天半月才去看我一次。每次匆匆忙忙給我買點東西，就出去鬼混了，也不管我過得好不好。我真的不知道她當初為什么要生我。”

“她生你是對的。”羅晶晶說，“你看你長的這么漂亮，哪像我，丑小鴨一個。不管現在還是將來，都不會有哪個男人會喜歡我。所以，你應該感謝你媽媽，她把你生的這么漂亮，就是贈予你的巨大財富，不要再責怪她了。”

江雪瀅驚訝地看了她一眼：“你真的這樣想嗎？”

“嗯！”羅晶晶點了點頭，“我有時候特羨慕那些長得很好看的人，如果我媽也把我生的這么漂亮就好了。只可惜，她只是一個非常普通的婦女，只會整天不停地干活。”

周佳琪說：“別這樣說你媽，她挺不容易的。”

羅晶晶說：“我知道我媽挺不容易，所以我要拼命讀書，期望將來找份好工作，能好好孝敬她。”

江雪瀅再次嘆了一口氣，看了不遠處的陳允智一眼。

他正靠在一棵樹上，耳朵里插著耳機，不停地在手機上扒拉著什么。

“阿姨也說我長的很漂亮，讓我不要責怪我媽，應該感謝她生下我。”她說。

“是啊，困難只是暫時的，我相信，沒有什么能打敗我們！”羅晶晶說完站起來，對著黑暗的夜空揮了揮胳膊。

“沒錯。”江雪瀅跟著站起來，對著天空大聲呼喊起來，“不管你對我多么不公平，也沒有什么能打敗我！”

周佳琪也站起來，三個人一齊對著天空大喊：“沒有什么能打敗我們，耶！”

陳允智聽到她們的喊聲，拔下耳機走了過來：“你們怎么啦？”

“允智，我們在對老天發誓，你也來吧！”江雪瀅說。

“不用了，我剛剛在網上找到了一間酒店，離這里不遠。有單獨的房間，可以洗澡，一晚上才九十元。”陳允智說。

“真的嗎？”江雪瀅高興地跳了起來，“看來我今晚不用露宿街頭了。”

“走，去看看吧！”陳允智拉住她的手，一行四人往來路走去。

酒店在一條偏僻幽暗的深巷子里，是用民房改建的，外表灰暗、樸實。如果不是“民房酒店”四個大字在燈箱中閃爍，真看不出來是酒店。

這里離張巧瑛所住的地方不遠，江雪瀅以前從這里經過過好幾次，卻從來沒有注意到這里有一間酒店。

里面沒有服務臺，也沒有衣著整齊臉上化著漂亮妝容的服務員。進門就見到一個四十多歲的男人坐在沙發上抽煙，見約的人進來了，他面無表情地站起身，和陳允智核對了一下身份證，就領著他們往一條昏暗的走廊走去。

房間比想象中要大，有十五平米左右，還算整潔，有陽臺，有衛生間，可以洗澡。

陳允智坐在那把唯一的椅子上，用手機扒拉著核算了一下：“一天九十元，如果長期租，還可以更便宜。租一個月一千九百元，租一年每個月一千元！”

江雪瀅嘟著嘴說：“早知道就不在阿姨那里住了，貴得離譜。我那個不知名的老爸連續八年每個月給她五千塊，她整整收了將近五十萬。我的生活費全都讓她賺了，真是太黑心了！”

“不能這么算。”陳允智說，“她家條件比這里好很多，你在她那里才能安全的長大。”

“好什么好？”江雪瀅坐在床邊，兩條白生生的腿晃來晃去，“我住的地方在陽臺邊的過道上，比狗窩還小。吃的食物是他們剩下的，穿的衣服也是他們剩下的。以前我以為是她好心收留我，是我的恩人，所以我什么都不計較。現在才知道，她賺了我那么多黑心錢。在市區租一間漂亮的單身公寓，才兩千多塊。每個月五千塊錢，可以讓我過上很好的生活了。”

陳允智說：“不說這些了，你可以在這里住上一段時間，我手上還有幾千塊沒有花，可以一直維持到我兩個月后滿十六歲去打工。”

“你真的要兩個月后去打工嗎？”江雪瀅問。

“還有其他辦法嗎？”陳允智說。

江雪瀅搖了搖頭，哭了起來：“要不我和你一起去好了。”

“不用了。”陳允智說，“你接下來要好好學習，把落后的課程提上去，我不想再看到你墮落了。”

“我知道。”江雪瀅說，“已經沒退路了，接下來我一定會好好學習。有你們三個給我補習，我相信很快會好起來的。”

羅晶晶說：“你能這樣想真是太好了，讓我們四個人一起努力吧！”

“對，一起努力。”周佳琪走過去抱住江雪瀅，三個女孩緊緊地抱在了一起。

陳允智檢查了一下四周的環境，說：“時間不早了，我們該回去了，明天見。”

江雪瀅看了看自己的書包，說：“可是，我的衣服和日用品全部都沒拿過來，你們能不能陪我過去拿？我不想一個人去阿姨家，我怕她不讓我拿走。”

周佳琪說：“可以的，小雪姐，我們去幫你拿，量她也不敢把你怎么樣。”

“走吧！”羅晶晶牽住江雪瀅的手，四個人一起走出去。

張巧瑛的住處在一個環境舒適靜謐的小區，之前她和兒子常常住在這里，她的香港老公有時候也會過來居住。自從前段時間花兩百萬把成績平平的兒子送到英國讀書后，房子里大多數時間就剩下她和江雪瀅兩個人。

江雪瀅走到小區門口，看到陽臺上的燈亮著，知道張巧瑛已經回來了。

她看了看表，此時是十點四十五分，張巧瑛比平常提前了一點到家。

她帶著陳允智周佳琪羅晶晶三個人走進電梯，按到第九層。電梯里此時一個其他的人都沒有，很快就到達目的地。

江雪瀅用鑰匙打開門，看到張巧瑛正在客廳打電話。

她稍微猶豫了一下，徑直走進去。

張巧英感覺有人進來了，放下手機，抬起頭看了她一眼，問：“你還來我家干什么？”

江雪瀅沒好氣地哼了一聲，說：“我來拿我的衣服，死老太婆。”

“拿完衣服趕緊滾。”張巧瑛說完幾步沖進江雪瑩的房間，準備清理她的行李和物件。

說是房間，其實只是在陽臺的角落里擺放了一間小小的單人床，用一個布簾子稍微遮擋了一下，說是狗窩也不為過。

床上鋪著簡陋的床單和被子，墻壁上掛著江雪瀅的校服和幾件舊衣服。窗戶的玻璃窗打開著，窗外的燈光和偶爾經過的汽車發出的聲音正從紗窗里透露進來。

張巧英將校服和舊衣服從墻上扯下來，一把扔在地上，又去扯貼在玻璃窗上的一張照片。

那是江雪瀅小時候在鄉下和外婆拍的合影，背景是一片白茫茫的大雪。江雪瀅大概五歲的樣子，一張漂亮的小臉蛋凍得通紅。但她笑得很開心，眼睛里放著光，嘴角兩邊露出梨渦，十分可愛。

“你瘋了嗎？死老太婆。”江雪瀅連忙走過去搶張巧瑛手上的照片，這時陳允智、周佳琪、羅晶晶走了進來。

周佳琪一看江雪瀅的衣服被扔在地上，頓時氣得七竅冒煙，上去推了推張巧瑛的肩膀：“你干什么？為什么要把雪瀅姐的衣服扔地上？”

張巧瑛一看江雪瀅帶了這么多人來她家，這些都是剛上高一的學生，一個個血氣方剛，個子都比她高，頓時有些氣餒了。

“好啊，你們這么多人三更半夜私闖民宅，我要去報警，把你們一個個送進監獄。”

她說完拿起手機去撥報警電話，陳允智急忙將她按住了：“行了阿姨，我們只是過來幫雪瀅拿衣服，你沒必要搞成這樣。”

張巧瑛看了他一眼，一屁股坐在床邊，一把鼻涕一把淚地哭了起來：“我當初一片好心收留她，把她從八歲撫養到現在，整整花了我八年時間的心血。她現在翅膀硬了，不想認我了不說，還侮辱我。真是沒良心啊，都說婊子無情，戲子無義，她和她那個親媽一個樣！”

“夠了，你不準再侮辱我媽。她不管怎么樣，也是我媽。我要再聽到你這樣說她，我就對你不客氣。”江雪瀅氣咻咻地奪過張巧瑛手上的照片，從床底下翻出一個大型塑料袋，將地上的衣服一件一件撿起來塞進去。

大約十二分鐘后，江雪瀅背著塑料袋，身后跟著陳允智羅晶晶和周佳琪，一行人從張巧瑛的房子里走了出去，將門“咔”地一聲關上了。

第二天下午兩點半，張巧瑛被人發現意外死亡。

發現她死亡的是店里一名二十多歲的男員工。老板娘半天沒有去上班，很多工作無法進行。他們到處找她，把她的手機打關機了，也沒有找到她的影子。

這名男員工和張巧瑛之間有點不清不楚的關系，平常以姐弟相稱，他有她家的鑰匙。當他帶著兩個人來到她家時，發現她倒在沙發下面。

地上到處灑的是水和降壓藥，玻璃杯也碎了一地，人早已斷了氣。

警方很快封鎖了現場，準備通知張巧瑛的家人，卻發現她的兒女都在國外。他們只好通知她在香港的老公，以及平常與她住在一起的養女江雪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