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火銃的神色有些不對勁。

柳三江注意到了這一點，他還從未見過老火銃如此慌亂。寒風呼嘯著穿過街道，卷起地上的枯葉，在空中打著旋兒。街邊的小販們縮著脖子，搓著手，偶爾吆喝兩聲。

“老銃叔，到底怎么了？”柳三江壓低聲音問道，目光警惕地掃視四周。驢車上的貨物被厚實的麻布蓋著，隨著驢子的步伐輕微晃動。

老火銃搖了搖頭，眼神閃爍，手指無意識地摩挲著腰間的獵刀。“現在說不得，趕緊回山！”他的聲音里帶著一絲顫抖，這在平日里是絕對不會出現的。

“這里是鎮上，有什么不能說的？”柳三江皺眉，湊近了些，“老銃叔，你從來不是這樣的人。就算是遇到嶺王爺，面對兇猛的狼群，你也沒這么慌過。”

寒風吹得柳三江瞇起了眼，他看著老火銃蒼白的面色，心里越發不安。街道上的行人來來往往，誰也沒注意到這對獵戶的異常。

老火銃深吸一口氣，手指微微顫抖：“現在不能說，要是被他們聽到，咱們回山的路上就得丟命！”他的目光不停地在街道兩側游移，仿佛在尋找什么可怕的東西。

柳三江按住了想要掉頭的老火銃：“老銃叔，你先別急。咱們現在在鎮上，這里有政府，還有解放軍駐扎，這是最安全的地方。”他的聲音很輕，但語氣堅定。

驢子似乎也感受到了主人的不安，不安地刨著蹄子，發出低沉的嘶鳴。柳三江輕輕拍了拍驢子的脖子，安撫著它的情緒。

“我說的是回山路上！”老火銃的聲音帶著一絲急躁。他的目光落在不遠處的一個小攤上，那里有個人正在挑選東西，背影有些眼熟。

“我明白。”柳三江繼續安撫著躁動的驢，“眼下離開鎮子，那可是自找麻煩。你是擔心剛才那人？你認識他？”

老火銃的手指無意識地敲打著驢車邊緣：“我認識他，他不認識我。”他的聲音低沉，帶著一絲說不清道不明的情緒。

寒風吹起老火銃的衣角，露出了腰間別著的獵刀。刀鞘上的皮革已經很舊了，但依然能看出保養得很好。這是他們在山里的保命家伙，不知道救過多少次命。

柳三江眼睛一亮：“那不就得了。咱們是來找錢老虎要東西的，跟他們有什么關系？總不能為了幾匹布就要人命吧？”

老火銃緩緩平靜下來，意識到自己確實有些失態。他從懷里掏出一個破舊的水壺，灌了一口水。水是涼的，但總算讓他清醒了些。

幸好兩人說話聲音很輕，除了安撫驢子外沒有其他大動作。街上的行人依舊匆匆而過，誰也沒注意到這對獵戶的異常。

但一想到柳三江描述的那人相貌，老火銃的心又提了起來。那張爛臉，那道疤，那雙陰冷的眼睛，都讓他想起了十年前的那個雨夜。

“你看看周圍，有沒有人盯著咱們。”老火銃掏出旱煙槍，想借著抽煙平復心情。他的手有些抖，幾次都沒能把煙絲裝進去。

柳三江二話不說，直接站到驢車上四處張望。這一舉動差點沒把老火銃嚇死，這小子也太明目張膽了，生怕別人不知道他在觀察四周似的。

寒風吹亂了柳三江的頭發，他站在驢車上，目光掃過街道兩側的店鋪、小攤，以及形形色色的行人。陽光透過云層，在地上投下斑駁的影子。

“老銃叔！”柳三江突然大聲喊道，“這錢老虎怎么還不回來，我都餓死了！連口吃的都不給準備！”他的聲音中帶著少年人特有的不耐煩。

周圍的人聞聲望來，見是個毛頭小子在抱怨，都笑著搖搖頭。有個賣糖葫蘆的小販還朝這邊吆喝了一聲，問要不要來點甜的。

“下來下來，別累著驢！”老火銃趕緊把人拉下來，低聲問道，“看到什么了？”他的眼神中帶著期待和擔憂。

“一個渾身破舊、寒氣逼人的身影，就是剛才跟那爛臉的一起進鎮的。”柳三江壓低聲音，“他躲在那邊的雜貨鋪后面，一直在看這邊。”

“就一個人？”老火銃的手不自覺地摸向腰間的獵刀。

“嗯，離得挺遠，根本聽不清我們的對話。”柳三江說著，假裝整理驢身上的貨物，“不過他好像在跟人說話，應該是用的對講機之類的。”

老火銃這才松了口氣。剛才確實是太慌了，要是見人就跑，反而會引起懷疑。要是被人跟上山路，那才真叫完蛋。他開始思考對策，該如何安全地返回山里。

這時錢老虎抱著東西匆匆趕來：“好家伙，等得我都快睡著了，換東西費了些時間。”他的臉上帶著笑容，但眼神有些閃爍。

那個穿破棉衣的男人遠遠盯著他們的互動，不時低頭說著什么。寒風中，他的身影顯得格外陰森。

“我說老賈，你這也太磨嘰了！”柳三江立刻嚷嚷起來，“要不是三兒叫我們再稍等片刻，我早走了！這都餓得前胸貼后背了！”他的聲音中帶著少年人特有的任性。

“是我不好，這就給你拿點吃的。”錢老虎笑著進屋，拿出兩個饅頭，“中午剩的，將就墊墊肚子。”饅頭已經有些發硬，但在這個時候，誰還在乎這些。

柳三江接過饅頭揣進懷里：“太硬了，我捂會兒再吃。”他的動作很自然，但眼睛一直在觀察著四周的動靜。

“要不今天就在鎮上住下？我請客。”錢老虎看向老火銃，眼神中帶著一絲說不清道不明的意味。

“不了，趕在天黑前回去。”老火銃牽起驢，“改天下山給你送狼。”他的語氣很平靜，仿佛剛才的慌亂從未發生過。

直到兩人的身影消失在街道盡頭，錢老虎臉上的笑容才褪去。他來到那個破棉襖男人身邊，兩人找了個僻靜處。

街角的小店里，爐子上的水開始沸騰，發出咕嘟咕嘟的聲音。店主正在煮著一鍋熱氣騰騰的面條，香味飄散在寒冷的空氣中。

“那老頭和小子是什么人？”爛臉男人問道，他的聲音沙啞，像是被什么東西燒壞了嗓子。

“山里打獵的，跟我約了頭狍子。”錢老虎解釋道，“他們碰上了狼群，說是殺了頭狼，答應給我送來。”他的手不自覺地搓著衣角。

爛臉男人點點頭：“山里的存貨今年真是捉襟見肘，遇到狼群也正常。”頓了頓又道，“下次他們要是帶狼來就照常，要是沒帶狼，就在回山路上做了。”

“全做了？”錢老虎一驚，“他們是來給我送貨的，出事肯定懷疑到我頭上！”他的聲音中帶著明顯的恐懼。

“死在山上跟你有什么關系？”爛臉男人眼神陰冷，“沒帶狼來，說明他們別有目的。”他的手指輕輕敲打著腰間的皮套，里面似乎藏著什么東西。

錢老虎打了個寒戰，只能點頭應下。寒風吹過，卷起地上的落葉，在空中打著旋兒。遠處傳來幾聲狗叫，打破了這片刻的沉默。

他心里暗暗祈禱老火銃下次一定要帶狼來，否則就別怪他心狠手辣了。誰要是擋了他的前程，就只有死路一條！

街道上的行人漸漸稀少，太陽開始西斜，給這個小鎮蒙上了一層暗紅色的光暈。寒風依舊在呼嘯，卷著枯葉在街道上打轉，仿佛在預示著什么不詳的事情即將發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