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江啊，”歐陽福瞪大眼睛看著滿載的車，“你這是又弄了多少魚來？”

“一千多斤，”柳三江笑道，“今年最后一批了，等到入冬前就沒了。”

“一千多斤！”歐陽福連連擺手，臉上露出為難的神色，“我這小店可吃不下這么多啊。”

他意味深長地看著柳三江，眼神中帶著幾分探究：“你小子到底是怎么搞到這么多貨的？這個季節，就是大網捕魚也沒這么多啊。”

“屯子里大伙一起弄的。”柳三江含糊其辭，目光不自覺地避開歐陽福的視線。

“是是是，柳家寨的本事。”歐陽福也不戳破，轉而問道，“你打算給多少錢？”

“您看著辦，反正虧本的買賣咱不做，剩下的我自有安排。”

歐陽福指著驢車：“這一車我要了，夠賣一陣子的。”他頓了頓，眼神閃爍，“三江啊，這魚不值錢，你要是進山打幾只山貓王、嶺王爺，一只就頂這一車魚的錢。”

柳三江心中一動，手指無意識地摩挲著車轅：“最近事多，沒顧上，回頭一定去打。”

“時間可以再寬限些，”歐陽福左右看了看，壓低聲音，“加上之前說的，總共給你半年。過了這期限，就按普通價格收了，那邊也不要了。”

“還能延長？”柳三江心中一喜，但很快又警惕起來。這突如其來的寬限，未必是好事。

“越快越好。”歐陽福嘆了口氣，眼中閃過一絲疲憊，“我知道不容易，給你留個余地。對了，大葉子我這也收，你要是打到了盡管拿來，越多越好。”

柳三江婉拒了歐陽福的茶水請，心里琢磨著這突然延長的期限。半年，為什么是半年？他突然想到一個可能：把過往都清空，正好是國慶前。這么算來，再等十五天貨物就到北平了。

建國日期現在還沒定下來，這時間點也太巧了。到底是誰在收這些虎皮？

街道上行人漸多，有挑著擔子賣豆腐的，有推著小車賣早點的，還有騎著自行車趕著上班的。陽光漸漸變得明媚起來，照在石板路上，映出一片片光斑。

“三兒，你走錯了！”同伴的喊聲把他拉回現實。

柳三江這才發現，不知不覺間已經走到了張末賈的店門口。空氣中飄著濃郁的禽畜氣味，但在他看來，這就是屯子里鄉親們致富的希望。

“張掌柜！”他揚聲喊道。

“哎呦，三江來了！”張末賈笑呵呵地迎上來，臉上的褶子都擠到了一起，“今兒個是特意來看我的？”

“路過送點東西。”柳三江取下背簍，“山里打的，給您嘗嘗。”

張末賈一看背簍里的魚，頓時愣住，眼睛瞪得老大：“這是深山里獵到的？這魚個頭可不小啊！”

“山里打的，車上還有呢。”

“使不得使不得！”張末賈連連擺手，臉上露出為難的神色，“這么多東西我可不能白要。”

“張掌柜，您上次給我那么便宜的價，這點心意您還推辭，那可就見外了。”

兩人你推我讓，最后柳三江把魚放下就走，張末賈在后面連聲叮囑：“臨走前一定要來一趟啊！”

“放心，我記著呢。”柳三江應道，“下次給您帶嶺兔子來。”

“那可得給錢，那是做生意。”張末賈的聲音遠遠傳來。

告別張末賈，柳三江直奔趙民明那里。必須把物品搬過去，再去看看藥醫。那人的傷勢不輕，這幾天也不知道恢復得怎么樣了。

寒風凜冽，柳三江站在縣城門口，望著眼前這座陌生又熟悉的建筑，心中五味雜陳。自打上次來縣城已經過去大半年，沒想到再次來訪，竟是為了送這一車獵物。

騾車上，幾只肥碩的野兔和一頭林羊整齊地碼放著，旁邊還有十幾條鮮活的大魚。這些都是柳家寨的村民們精心準備的擁軍物資，除了給孫醫生留下的幾條，其余都要送到部隊來。

“柳兄弟，你可算來了！”一個略顯沙啞的聲音傳來。

柳三江循聲望去，只見趙民明拄著拐杖，一瘸一拐地朝這邊走來。那模樣，就像是被什么東西重創過一般。

“民明哥！”柳三江快步迎上前，扶住對方的胳膊，“你這是怎么了？”

趙民明咧嘴一笑，眼角的皺紋舒展開來：“沒啥大事，讓條瘋狗咬了。”

柳三江心頭一緊。所謂的瘋狗，怕是那些不安分的特務。這些日子，類似的事情沒少發生。

“那狗......”柳三江欲言又止。

“重傷搶救呢。”趙民明眼中閃過一絲狠厲，聲音壓得極低，“那畜生身上還藏著不少秘密，我們得慢慢問。”

柳三江默然。這就是戰爭年代的殘酷，每個人都在用自己的方式守護和平。

趙民明的目光落在騾車上，轉移了話題：“這是啥意思？怎么還親自送來了？”

“山里出事了，”柳三江嘆了口氣，“前幾天遇到一頭玄虎，差點沒要了末八的命。”

“玄虎？”趙民明眉頭緊蹙，“有多大？”

“比我打過的最大的野豬還重，”柳三江回想起那天的場景，不由得后背發涼，“那玩意得有五六百斤重，一頭能把人撞飛。”

趙民明面色凝重：“山里確實不太平，這些日子總有奇怪的傳聞。”

寒風呼嘯，吹得兩人不由自主地縮了縮脖子。

“先進去吧，”趙民明招呼道，“外頭冷。”

柳三江卻擺擺手：“等等，讓同志們先清點稱重。”

“這是擁軍物資，不用算錢。”趙民明說著就要讓人搬運。

“民明哥，現在形勢不同了，”柳三江堅持道，“關外已經穩定，津門也打下來了。部隊馬上要南下，不能再讓老百姓白送。”

趙民明眼中閃過一絲贊許：“好小子，懂事了。不過今天這批就按市價結算，多一分都不要。”

清點過程中，柳三江注意到院子里多了不少生面孔。這些新來的戰士，想必就是即將南下的部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