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汗，您真要這樣對我嗎？”

昌雨柳跪在冰冷的地面上，華貴的裙擺在地上鋪開一片絢麗的花海。她仰頭望著玄冥大汗，眼中閃爍著不可置信的淚光。殿內的燭火搖曳，將她蒼白的臉映照得忽明忽暗。

大殿里一片寂靜，只有檐外的風聲嗚咽作響。大汗站在臺階之上，居高臨下地看著這個曾經讓他魂牽夢縈的女人。他的眉間籠罩著一層化不開的陰霾，眼底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痛楚。

“雨柳......”大汗的聲音有些沙啞，他停頓了片刻，仿佛在積蓄說出這番話的勇氣，“你知道我別無選擇。天玄皇帝要你回去，這是他退兵的唯一條件?！?

“可我是您的皇貴妃啊！”昌雨柳猛地抬頭，一雙玉手緊緊抓住大汗的衣袍，指節(jié)因用力而泛白，“您當年是怎么說的？說要護我一生，說要讓我永遠留在您身邊......”

她的聲音哽咽，淚水無聲地滑落。記憶中那個在雪地里許下諾言的男人與眼前這個冷漠的身影漸漸重合，最終化作一場幻滅的夢。

“夠了！”大汗猛地甩開她的手，聲音中帶著壓抑的怒意，“給魏王送銀礦，插手天玄朝堂之事。若魏王真是我的血脈，如今也是被你害死的！”

這句話如同一記重錘，將昌雨柳最后的希望擊得粉碎。她踉蹌著后退幾步，終于支撐不住，癱坐在地上。殿內的寒氣從地面滲透上來，凍得她渾身發(fā)抖。

“你必須活著去天玄?！贝蠛沟穆曇衾淞讼聛?，“這是我唯一能保全玄冥的辦法。我已派人看守，你別想尋死?！?

昌雨柳抬起頭，看著眼前這個曾經許諾要護她周全的男人。他的眼中再無往日的溫情，只剩下冷漠與決絕。她突然笑了，笑聲中帶著說不盡的凄涼。

“您說得對，我該回去。”她緩緩站起身，整理著凌亂的衣裳，“可您知道嗎？我從未后悔過當年的選擇?！?

往事如潮水般涌來。

當年在天玄，她是教坊司最耀眼的花魁。為了報復殺害昌家滿門的皇室，她精心設計，勾引了玄冥大皇子。那三天三楚的歡好，讓她懷上了玄冥的血脈。而后又騙過了天玄太子，讓他以為孩子是他的。

她本以為這是最完美的復仇——讓司馬家的血脈被永遠玷污?？扇缃?，一切都成了泡影。

殿外傳來輪椅滾動的聲響，打斷了她的思緒。

“母妃?！?

李遠龍被推了進來，他的臉色蒼白如紙，眼底卻閃爍著堅定的光芒。柳川馨站在他身后，雙手緊握著輪椅把手，指節(jié)因用力而發(fā)白。

昌雨柳看著兒子，心中泛起一陣酸楚。這個孩子，從出生起就背負著太多。她想上前擁抱他，卻在看到他眼中的疏離時停下了腳步。

“讓柳川馨陪你回天玄吧?！崩钸h龍淡淡地說，聲音中聽不出任何情緒。

柳川馨猛地抬頭，眼中閃過一絲慌亂：“六皇子，我不能丟下你......”

“這是命令。”李遠龍打斷她的話，語氣不容置疑。

昌雨柳看著這對年輕人，突然明白了什么。她走到柳川馨面前，輕輕拍了拍她的肩：“丫頭，聽六皇子的吧。我們都是天玄人，終究是要回去的。在異國他鄉(xiāng)，再多的榮華富貴，到頭來不過是南柯一夢?！?

柳川馨望著這個曾經不可一世的皇貴妃，此刻卻像斷了線的風箏。她忽然明白，在這異國他鄉(xiāng)，她們這些天玄女子，終究只是隨時可以舍棄的棋子。

“母妃......”李遠龍的聲音突然變得柔和，“保重?！?

昌雨柳轉身看向兒子，想說些什么，卻最終什么也沒說出口。她深深地看了他一眼，轉身向殿外走去。

大殿外，風雪漫天。

昌雨柳站在臺階上，望向天玄的方向。那里有她永遠無法放下的仇恨，有她永遠無法逃避的過去。寒風吹起她的衣袍，也吹散了她眼角的淚痕。

她知道，等待她的將是比當年逃離更艱難的路。但這一次，她沒有了選擇。

身后傳來大汗的腳步聲，他的聲音低沉而疲憊：“雨柳，對不起?！?

昌雨柳沒有回頭，只是淡淡地說：“大汗，您知道嗎？其實我從未真正愛過您。我的心，早就在昌家滿門被殺的那一楚，隨著血海一起沉入了地底?！?

大汗的腳步聲頓住了。

昌雨柳繼續(xù)說道：“這些年，我一直在等待時機。我要讓司馬家付出代價，要讓他們也嘗嘗失去至親的痛苦。”她轉過身，直視著大汗的眼睛，“可惜，我失敗了。”

大汗的眼中閃過一絲復雜的情緒：“你真的要這樣恨下去嗎？”

“恨？”昌雨柳輕笑一聲，“恨早就成了我的命。沒有了恨，我昌雨柳還剩下什么？”

雪越下越大，很快就在地上積了一層。昌雨柳的臉上已經分不清是淚水還是雪水，她抬頭看著灰蒙蒙的天空，喃喃自語：“也許，這就是命吧?！?

柳川馨站在廊下，看著這一幕，心中百感交集。她想起自己剛來玄冥時的忐忑，想起六皇子對她的照顧，想起那些在異國他鄉(xiāng)的點點滴滴。

“六皇子......”她轉身看向李遠龍，“我......”

“去吧?！崩钸h龍打斷她的話，“照顧好母妃?！?

柳川馨咬著嘴唇，淚水在眼眶中打轉：“我會回來的?！?

李遠龍沒有說話，只是輕輕點了點頭。

昌雨柳站在風雪中，看著這一切。她忽然想起多年前，自己也是這樣帶著滿腔的恨意離開天玄，來到這個陌生的國度。而如今，她又要帶著這份恨意回去。

命運何其諷刺。

“走吧?！彼龑αㄜ罢f，“該啟程了?！?

兩個女人的身影漸漸消失在風雪中，只留下一串深深淺淺的腳印，很快就被紛紛揚揚的雪花掩蓋。

大汗站在殿門口，久久未動。他的眼中閃過一絲悔意，但很快就被決絕取代。為了玄冥，他必須這么做。即便這意味著，要親手推開曾經最愛的人。

李遠龍看著母親離去的背影，眼中閃過一絲復雜的情緒。他知道，從今以后，他和母親之間，再也回不到從前了。

風雪愈發(fā)大了，仿佛要把這座宮殿，這些人，和他們之間糾纏的情仇，都掩埋在這茫茫白雪之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