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過早飯，一家人各自忙碌起來。柳蕓帶著三郎和四娘去集市采購，韓宇則和大郎、二郎一起去了風(fēng)車磨坊。

風(fēng)車磨坊里，只剩下韓木匠父子倆在忙活。看到韓宇來了，韓木匠眼中滿是擔(dān)憂。

“蕓娘，咱們這廠子...”韓木匠終于開口，聲音里帶著幾分猶豫。

韓宇皺了皺眉，“怎么了？”

韓木匠嘆了口氣，“最近生意不太好，很多客戶都轉(zhuǎn)去了隔壁村的新廠子。我聽說，他們那邊用的是新式風(fēng)磨，出貨量高出我們不少。”

韓宇臉色一沉，正要發(fā)作，柳蕓的聲音從門口傳來：“放心，過了十五，生意自然就來了。”

她笑著走進來，手里提著一籃子新鮮蔬菜。

“你有什么主意？”韓宇開口問道。

柳蕓神秘一笑，“等著瞧吧。我已經(jīng)和鎮(zhèn)上的幾個大戶談好了，他們答應(yīng)過完年就把訂單給我們。”

韓宇眼前一亮，但隨即又皺起眉頭：“你怎么不跟我商量就...”

“怎么，你不相信我的能力？”柳蕓挑眉反問。

韓宇訕訕地笑了笑，不再多說。

回到家時，韓宇已經(jīng)準備好了祭品。

一個竹籃里，裝著香燭紙錢，還有一碗肥美的五花肉。

柳蕓看著這些東西，心中暗自驚訝。這個平日里吝嗇的男人，居然會準備這么豐盛的祭品。

“阿娘，我們想去看看娘親。”大郎小心翼翼地說，眼中滿是忐忑。

柳蕓看了眼韓宇，這人居然也會有良心發(fā)現(xiàn)的時候？

她沉思片刻，點了點頭：“帶上工具，把墳頭整理整理。”

說著，她又補充道：“我和你們一起去。”

大郎眼睛一亮，連連點頭。二郎也露出了笑容，三郎和四娘雖然不太明白，但也跟著高興起來。

清晨柳蕓跟在韓宇一家人身后，緩步向村后的墳地走去。

大郎走在最前面，手里攥著一把鋤頭。他個子抽條得快，背影瘦削卻挺拔。

二郎和三郎一人抱著一捆紙錢，四娘則提著裝滿祭品的竹籃，里面飄出陣陣香甜的氣息。

“到了。”韓宇停下腳步，指著前方一座略顯破敗的墳塋。

一行六人停下腳步，蘇氏的墳?zāi)构铝懔愕亓⒃谀抢铩?

雜草瘋長，幾乎將整個墳頭淹沒。

木質(zhì)的墓碑歪歪斜斜地立在那里，上面的字跡已經(jīng)模糊不清。

韓宇站在墳前，臉色發(fā)白，雙手微微顫抖。

“怎么...怎么會這樣？”他喃喃自語，聲音里滿是愧疚和自責(zé)。

柳蕓冷眼看著他，語氣中帶著諷刺：“你該多做幾個噩夢。”

大郎二話不說就沖了上去，鋤頭揮舞間帶起一片塵土。

“慢些，別傷著自己。”柳蕓輕聲提醒。

大郎動作一頓，回頭露出一個勉強的笑容，“阿娘，我沒事。”

其他幾個孩子也加入了清理的行列。二郎和三郎拔著雜草，四娘則用袖子小心翼翼地擦拭著墓碑。韓宇也沒閑著，在一旁幫忙整理墳頭。

柳蕓站在不遠處，風(fēng)中似乎飄來一絲若有若無的啜泣聲。

“阿娘...”大郎跪在整理一新的墳前，聲音哽咽，“您看，我們都來看您了。”

“阿娘，我和三郎現(xiàn)在都會寫字了。”二郎抹了抹眼角，“阿娘教得可好了。”

“是啊是啊，”三郎接話道，“阿娘還教我們認藥材呢。”

四娘一邊擺放祭品，一邊小聲說：“阿娘，您放心，我們都很好。”

柳蕓默默轉(zhuǎn)身，在不遠處的草叢中發(fā)現(xiàn)了幾株嫩綠的野菜。

她蹲下身，小心翼翼地將野菜連根拔起。她想起了當(dāng)年蘇氏還在世時的種種，那個溫柔善良的女子，如今卻只剩下這座荒涼的墳?zāi)埂?

“蘇氏啊，”韓宇的聲音突然響起，帶著幾分感慨，“你在天之靈保佑保佑，讓我考上功名，也好給孩子們掙個出息。”

“阿爹，你又不要臉了！”四娘氣鼓鼓地說，“明明是阿娘幫你準備的考試。”

“咳咳，”韓宇尷尬地咳嗽兩聲，“這不是想著給你們娘爭口氣嘛。”

柳蕓聽著他們的對話，嘴角不自覺地揚起一抹笑意。

清理完墳頭，韓宇跪在地上，雙手合十，低聲呢喃著什么。

柳蕓站在一旁，默默注視著這一切。

突然，一陣陰風(fēng)吹過，吹滅了香燭。韓宇渾身一顫，臉色更加蒼白。

“阿爹，你沒事吧？”大郎關(guān)切地問道。

韓宇勉強擠出一個笑容，“沒事，可能是風(fēng)太大了。”

柳蕓若有所思地看了看四周，她搖了搖頭，甩開這些雜念，對著孩子們說：“好了，該回去了。”

回家的路上，韓宇一直心不在焉，這個男人今天一反常態(tài)，竟顯出幾分正經(jīng)模樣。

“娘子，你一直這樣瞅我干嘛？”韓宇被看得渾身不自在，“莫不是被我今天的表現(xiàn)打動了？”

“就你還能打動我？”柳蕓輕哼一聲，“不過倒是讓我發(fā)現(xiàn)你還有點人性。”

柳蕓注意到了他的異常，但沒有說破。

晚上，韓宇又做了噩夢。

這次，他夢見自己站在一片荒野中，四周都是墳?zāi)埂?

蘇氏從地下爬出來，渾身是血，向他伸出枯槁的手。他驚醒時，發(fā)現(xiàn)自己滿頭大汗，喉嚨干澀得厲害。

“阿爹，你又做噩夢了嗎？”大郎輕聲問道。

韓宇勉強點點頭，不敢說出夢中的情景。他看了看熟睡的其他孩子，他想起了蘇氏生前對孩子們的疼愛，又想起自己這些年來的所作所為，不禁感到一陣愧疚。

“大郎，”他輕聲喚道，“你...你恨爹嗎？”

大郎愣了一下，搖搖頭：“不恨。但是...我有時候會想，如果娘還在，會不會更好。”

韓宇沉默了，自己虧欠了孩子們太多。

他輕輕撫摸著大郎的頭，心中暗自發(fā)誓，要好好補償這些孩子。

柳蕓被驚動，睜開眼睛：“又怎么了？”

韓宇顫抖著說：“我...我夢見蘇氏來找我了。”

柳蕓坐起身，冷冷地看著他：“你就這么怕她？”

韓宇低下頭，不敢與柳蕓對視。他心里清楚，自己這樣很沒出息，可就是控制不住。

柳蕓嘆了口氣：“行了，睡吧。沒人能傷害你。”

韓宇抬頭看向柳蕓，眼中閃過一絲感激。

“那個...”韓宇搓著手，“我想給蘇氏重修墳?zāi)梗懿荒?..”

不等他說完，柳蕓就起身。片刻后，她拿出一塊二兩重的銀角子扔給韓宇。

“這...”韓宇手忙腳亂地接住，“娘子，這太多了。”

“去辦吧，”柳蕓打斷他，“過幾天你不是要去學(xué)堂了嗎？”

韓宇對她千恩萬謝，四個孩子突然跪在柳蕓面前，重重地磕了三個響頭。

“阿娘，謝謝你。”大郎紅著眼眶說。

“起來，”柳蕓退后一步，“不用這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