院里柳蕓打趣鄭氏，滿院笑聲連成一片。

鄭氏抬手作勢要打柳蕓，卻見對方身子輕巧一側，輕松躲開。

這一幕落在穆氏眼里，她嘴角不禁微微上揚，少見鄭氏吃虧。

文氏無奈地搖了搖頭，心想這些人都老大不小了，怎么還像個孩童般胡鬧。

院中氛圍恰到好處，忽然一陣急促的腳步聲傳來。

柳蕓耳朵一動，側首向外張望。只見二郎和銀貴氣喘吁吁地沖了進來，臉上寫滿焦急。

“三嬸嬸，他們...他們...”銀貴跑得太急，話都說不利索。

柳蕓臉色一沉，目光轉向二郎。

二郎深吸一口氣，急聲道：“他們回來了！還鋪了三張草墊！”

“誰？”柳蕓眉頭微皺。

銀貴終于喘過氣來，大聲喊道：“寨子里的漢子們已經返鄉！”

這話一出，院中眾人同時震驚。

二郎又重復了一遍“三張席子”，催促柳蕓快去看看，因為他在活人中尋不見韓宇的身影。

文氏臉色驟變，見柳蕓還愣著，忙催促道：“蕓娘，你快去看看。”

柳蕓一口吞下掌心里剝好的糖炒栗子，宛如疾風般飛奔而出。

大郎瞥見她臉上閃過一抹慌亂，心頭莫名一緊。

二郎趕忙拉著大哥追上柳蕓，可她跑得太快，眨眼間就沖到了村口。

鄉鄰們多半正在趕路歸來，二郎與銀貴恰在風磨房邊的荒地嬉戲，這才猛然發覺歸來的壯丁們。

風車廠里的人紛紛跟了過來，鄉親們簇擁在三張草席跟前，遲遲不敢上前。

去時壯丁四十五人，歸來時僅剩三十五條人命與三張席子。

他們先從荒漠要塞到蕓香府，隨后在道上偶遇，結伴歸鄉。

風車廠的女工們忙著尋找自家的丈夫、兒子、兄弟，找到的喜極而泣，沒找到的則站在那三張草席前。

尸體已經死了許久，即便天氣嚴寒，也已物是人非，散發出陣陣怪味。

沒人敢掀開草席，都在等著村里的宗主村長等人到來。

柳蕓卻是第一個沖到草席前，神色平靜地揭開草席，伴隨著四周的驚嘆聲。

隨后趕來的文氏等人嚇得背過身去。

大郎將二郎等三人護在身后，以軀體遮蔽他們的目光。

小少年這才鼓起勇氣，逐一打量那三具遺體腐爛的臉龐。

尋不見親切的容顏，大郎不由得松了口氣，但掀開席子的柳蕓臉上卻流露出失望之色。

從地里趕來的韓老漢不經意間瞥了柳蕓一眼，心里頗為納悶。

“啊！”凄厲的哭喊聲劃破長空，有人辨識出了自家郎君，悲痛欲絕，險些昏厥。

三具尸體，依次被認領。

韓老漢家的孫兒韓超也沒回來，或是途中受阻，終究遭遇不測，甚至無法歸返故土？

他不敢多想，瞧見同樣神傷的韓家眾人，走上前來問柳蕓：

“尚有七位未還，我家韓超也沒回來，我想去鎮坊打聽打聽，你們可需結伴？”

官府中他尚有幾分薄面，如果有壯丁死亡，花名冊會送達。

如果名單上沒有韓超和韓宇的名字，這便意味著他們或許仍在歸途中。

韓老漢和文氏齊齊看向柳蕓，文夫人輕拍她肩頭，小聲說：“去吧，四個孩子留在宅院由我等照料，去一趟心安。”

柳蕓再度瞥向三具遺骸，半分也不似韓宇的模樣，心里暗想，這些亡者中為何偏偏少了韓宇這個無用之人？

“去吧，我去牽馬。”柳蕓點點頭，思量著去官府查看下花名冊更穩妥。

柳蕓回家牽馬時，大郎帶著弟妹尾隨而至，四個孩子渴盼地凝視著她。

四娘難得露出憂愁的神色，“阿娘，為何鄉親們會離世呢？”

柳蕓腳步一頓，轉身望著后方這幾個娃娃，招招手，小妹疾步來至她身旁，抬首困惑地注視她。

柳蕓柔聲道：“路上不好走，或許是意外跌倒了，抑或是染上重疾。”

這番言語只能哄騙小妹這般年幼之人，兄弟倆低垂眼瞼，心情復雜。

那人是他們的生身之父，未料到此番一別他會魂斷那遙遠的邊陲。

二郎攥緊雙拳，心里暗想，倘若是父親當真無法歸來，來年他定會焚燒大量紙錢。聽說冥府審判堂里的小鬼也是看人下菜，他要多燒些錢財給父親，讓他好打點鷹爪虎首，轉世能入個富貴門庭。

大郎仿佛洞悉了胞弟的想法，低聲在弟弟耳邊呢喃：“一日見不到父親，我們便一日都不能放棄。”

二郎看著大郎，也燃起了希望：“大哥！我聽你的！”

小弟茫然地瞅著兩個兄長，再瞧瞧不知在憂慮何事，同樣滿面愁容的小妹。

他略顯窘迫地步至馬棚前，小小聲說：“阿娘，我饞糖葫蘆了。”

柳蕓原本郁悶的心情，剎那間烏云散盡，笑著頷首，“好。”繼而詢問其余三人，“你們要不要？”

大郎回憶起那酸甜可口的冰糖葫蘆，止不住地吞咽了一下道，“那...那還是要吧。”

果然小孩子就是心思單純。

看著幾個孩子貪吃的樣子，柳蕓現下只能設法先將幾個孩子安頓好，才能抽身打探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