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意上門，商東家笑得見牙不見眼，可木料的價格卻比往常高了整整一成。

店鋪里彌漫著淡淡的木香，陽光透過窗欞灑在柜臺上，映出一片斑駁。

“這價格已經壓到底了，還是看在你們自己來拉貨的份上。”

商東家搓著手，一臉誠懇，眼角的皺紋都堆了起來，“最近行情不好，各家都漲價了。你要不信，可以去城里打聽打聽。”

柳蕓站在柜臺前，手指輕輕敲擊著木質臺面。

她心里清楚行情，這個價格確實不算太離譜。

思索片刻，她也懶得討價還價，直接道：“簽單吧。”

“還按老規矩來？”商東家眼睛一亮，連忙從抽屜里取出紙筆。

“嗯，三成定金，多退少補。”柳蕓語氣平淡，目光落在商東家寫字的手上。

墨跡在紙上暈開，合約很快擬好。不過是張提貨的票據，卻關系著整個作坊的運轉。

柳蕓仔細看過每一個字，確認無誤后才按了手印。

店鋪外傳來馬車的嘶鳴聲，韓壯探頭進來：“三嬸，都準備好了。”

“知道了。”柳蕓收起票據，對商東家點頭示意，“我們這就去倉庫。”

城外倉庫離得不近，一行人坐著牛車在崎嶇的道路上顛簸。

秋日的陽光溫和卻不失力度，照得人昏昏欲睡。車輪碾過石子，發出咯吱咯吱的響聲，偶爾還能聽見遠處傳來的鳥鳴。

大半個時辰后，倉庫終于出現在視野中。高大的木墻圍著一片開闊的院子，幾個伙計正在搬運木料。

柳蕓和韓壯下了車，開始檢查貨物的品相。

“這批料子不錯。”韓壯用手摸著木料的紋理，滿意地點頭，“就是價格貴了點。”柳蕓沒有應聲，只是認真地查看每一根木料。

陽光漸漸西斜，等他們檢查完最后一車，天色已經暗了下來。

回到城里時，街上已經亮起了燈籠。韓松早就安排車夫們在醒夢閣用飯，一進門就聽見熱鬧的說笑聲。

這些人要趕車、值夜、裝卸，沒有油水哪來的力氣干活？一人一天吃飯要三十銅板，雖說不多，但也算是一份體面。

“掌柜的，再來兩壺熱酒！”有人喊道，聲音里帶著幾分痛快。

柳蕓站在樓梯口，看著這些面帶紅光的車夫。

這三個月來，他們不但沒瘦，反倒都圓潤了不少。她暗自點頭，廠里規矩定得清，從車夫到管事，該有的待遇都寫在馬廄外的柱子上，人人都看得見，也就都有了奔頭。

華燈初上，街上熱鬧非凡。各家店鋪門前掛著大紅燈籠，照得街道一片通明。

“出去逛逛？”柳蕓沖韓壯眨眨眼，語氣輕快。

“好啊好啊！”韓壯眼睛一亮，又跑去叫上韓松，“大哥，一起去！”三人結伴而行，韓壯熟門熟路，帶著他們穿過幾條小巷，直奔布莊。

店里擺滿了各色皮料，各類野味的獸皮，應有盡有。

成衣區里，一件粉色的兔毛滾邊裙裝格外惹眼。韓松兄弟倆在皮料區轉了幾圈就不自在起來，隨便買了點布料就等在外面。

柳蕓卻被那套粉裙吸引住了，裙擺上的兔毛柔軟蓬松，在燈光下泛著溫暖的光澤。

“這套多少錢？”她輕聲問道。“二兩銀子。”掌柜笑著介紹，“用了整張上等兔皮做墊背，又暖和又漂亮，最適合小姑娘了。”

柳蕓心里咯噔一下，這價格確實不便宜。她下意識摸了摸腰間的錢袋，猶豫片刻，想到小丫頭穿上一定很可愛，還是咬牙買了下來。

接著又去了趟便宜布店，給其他人也添置了些冬衣。

大郎三兄弟一人一雙皮靴，阿瓏更是從頭到腳配齊了一套。

“弟妹，老三的呢？”韓松提醒道，語氣里帶著幾分關切。“他啊，上一季的依然可以套。”柳蕓隨口應著，順手提了幾袋小零嘴，目光卻有些閃躲。

夜色漸深，街上的行人少了許多。回到客棧，柳蕓躺在床上，聽著窗外偶爾傳來的更夫打更聲。

明天要趕路，她強迫自己閉上眼睛，很快便睡著了。

次日一早，天還蒙蒙亮，眾人就已經起床收拾。簡單吃過早飯，準備好干糧，便駕著馬車出城裝貨。

秋日的晨風帶著幾分涼意，馬蹄聲在石板路上回響。

裝貨比想象中順利，午時便踏上了歸程。

馬車緩緩駛出城門，車輪碾過泥土發出沉悶的聲響。

柳蕓坐在車上，望著遠處起伏的山巒，車夫們有說有笑，講著城里的見聞。柳蕓聽著他們的談笑，嘴角不自覺地揚起一抹笑意。

夜色漸深，村口的大樹下坐著四個小小的身影。

大郎低頭數著地上的石子，手指一顆一顆地撥弄著，仿佛這樣就能數出阿娘什么時候回來。三郎蹲在一旁，用樹枝在地上畫著道道，每一道都代表著阿娘離家的一個時辰。

四娘靠著二郎的肩膀，小腦袋一點一點的，眼睛卻執拗地盯著村口的方向，生怕錯過阿娘回來的身影。

夜風吹過，帶著初秋的涼意。

四娘打了個噴嚏，二郎連忙把自己的外衫脫下來披在妹妹身上。

“阿娘已經走了四天了。”三郎嘆了口氣，手中的樹枝在地上又添了一道。

遠處傳來腳步聲，四個孩子齊刷刷轉過頭去。

昏暗的光線中，韓宇扶著少陽潤從屋里出來。看到四個孩子可憐巴巴的模樣，韓宇心里一軟，腳步也不由得放慢了。

“阿爹！”四娘眼睛一亮，從地上蹦起來，“阿娘什么時候回來啊？”韓宇摸了摸鼻子，心里暗暗盤算。

那惡婦離開的第一天，他簡直要放鞭炮慶祝，整個人都輕松了不少。

可到了第二天，總覺得家里少了點什么，連吃飯都不香了。第三天的時候，他竟然開始想念那張整天板著的臉。

到了今天，更是控制不住地想著她罵人時瞪圓的眼睛，還有那雙總是忙個不停的手。

“咳咳！”韓宇被自己的想法嚇了一跳，連忙咳嗽兩聲掩飾尷尬。

他看著四個孩子期待的眼神，隨口安慰道：“估計明日就能見到人了。”

二郎立刻板著小臉，掰著手指頭開始數：“阿爹，去府城要兩天，辦事至少要兩天，回來又要兩天。就算阿娘一個人先回來，也得后天才能到家。”

“對啊對啊！”三郎和四娘異口同聲地附和。

大郎則是一臉無奈地看著自家阿爹：“阿爹，這么簡單的算術都不會嗎？”韓宇額頭青筋直跳，這群小兔崽子，跟他們阿娘學壞了，一個個都敢頂嘴了！

“都給我回屋睡覺去！”他怒喝一聲，聲音卻不自覺地放輕了幾分。

四個孩子嘻嘻哈哈地跑開了，留下韓宇一個人站在院子里。

夜風吹過，他忽然覺得心里空落落的。平日里那個總是罵他打他的惡婦不在，竟然讓他覺得渾身不自在。

阿瓏端著熱水走來，韓宇眼睛一亮。

“來，你給我來一記耳光。”他抓住阿瓏的手就往自己臉上送。阿瓏面無表情地抽回手：“老爺，要不要請大夫來看看？”

“你這個沒良心的！”韓宇氣得直跺腳，“平時你家夫人打我的時候，你不是看得挺開心的嗎？”阿瓏嘆了口氣：“老爺，夫人打您是因為關心您。我要是打了您，那就是以下犯上了。”

“你！”韓宇語塞，轉身就往屋里走，邊走邊嘟囔，“一個個都學會頂嘴了。”

在回程的路上，柳蕓打了個噴嚏。她揉揉鼻子，心想著那個沒用的男人又在惹什么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