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般的地柳蕓是看不上的。

這些日子，她跟著村長看了不少地，但都不盡如人意。

要么地勢不好，要么土質太差，要么就是價格太高。

馬車在鄉間小道上緩緩前行，車輪碾過泥土發出輕微的咯吱聲。

村長絮絮叨叨地介紹著路過的每一塊地，柳蕓卻始終興致缺缺，連眼神都懶得多給一個。

“這塊地啊，去年種的水稻，畝產三百多斤...”村長的話還沒說完，就被柳蕓輕輕搖頭打斷。

夏日的陽光毒辣，照得人睜不開眼。

柳蕓撐開油紙傘，望著遠處起伏的田野，眉頭微蹙。

這些普通的農田，顯然入不了她的眼。

直到馬車駛入玉泉鎮的地界，村長突然激動起來，整個人都從座位上站了起來，指著東面山腳下的一大片土地，聲音都提高了八度：“蕓娘，你瞧瞧那邊！那片地可不得了，挨著沈氏塘的，足有一百多畝呢！”

柳蕓這才提起了幾分興致，放下手中的油紙傘，瞇著眼睛望去。

“不光地多，附帶兩套破舊房產，”村長繼續介紹道，臉上的褶子都笑開了花，“能放農具，留人看守都成。這樣的好地，可不多見啊！”

入目是一片肥沃的黑土地，遠遠望去，一片生機勃勃。

柳蕓的眼睛亮了起來，心跳不自覺地加快了幾分。“阿瓏，過去看看。”她輕聲吩咐道。

馬車調轉方向，沿著一條勉強能通行的小道駛向那片玉泉莊。

路旁延伸著五尺寬的灌溉水道，潺潺的流水聲傳來，解決了灌溉的大問題。

兩間小屋雖然不大，但看得出建造時頗費了心思。青磚黛瓦，雖然有些年頭，但依然結實。放些農具再住個把人綽綽有余。

柳蕓下了馬車，仔細打量著眼前的土地。

二十畝緩坡地種著高粱，茂密的葉子在風中搖曳；七十畝水田里是水稻，碧綠的秧苗整齊劃一，長勢喜人。

她蹲下身，抓起一把泥土，黑得發亮，土地肥沃得能掐出水來。“這地...”她試探著問，聲音里帶著幾分期待。

“是要賣？”村長笑著點頭：“是沈氏一個秀才的地。聽說他今年院試沒考上，準備舉家搬去府城讀書。這不，就想把地處理了。”

柳蕓心里一動：“要價多少？”

“六七百兩銀子吧。”村長隨口說道。

聽到這數字，柳蕓心里咯噔了一下。她下意識地攥緊了衣角，眉頭微皺。

現在手頭只有三百七十兩，就算等到瑞通商行九月份結算尾款，恐怕也來不及了。

“走吧，村長。”她輕嘆一聲，強壓下心中的失落，“看來這塊地與我無緣。”

“哎呦，你這丫頭，說話倒是挺有意思。”村長笑著搖頭，“我看你眼光高，一般的地看不上。這樣，我替你盯著點，如果碰到合適的農家院，立馬告訴你。”

柳蕓眼睛一亮，臉上露出幾分笑意：“那就多謝村長了！”

“光說謝可不成，”村長指著鎮上的茶館，眼睛笑得瞇成一條縫，“得請我喝頓好酒才行！”“現在就去！”柳蕓立刻吩咐阿瓏調轉馬頭。

“使不得使不得！”村長連忙擺手，“哎呀，我看見那車夫了，現下得趕緊走了，免得被那些孩子吵死。”

看著村長坐上牛車離開，柳蕓還是讓阿瓏去買了兩斤上好的桃花醉。等放學接娃回老家的時候，正好遇到下工的韓超，便把酒遞給了他。

“替我送給村長，”她笑著說，“謝謝他今天帶我看地。”

夏日的暑氣漸濃，七月悄然而至。知了在樹上不知疲倦地鳴叫，蟬聲此起彼伏。

路邊搭起的棚子下，幾個婦人忙著給干活的人準備飯食。

鍋里的粥咕嘟咕嘟冒著泡，混合著咸菜的香味飄得老遠。棚子隨著修路的進度，一路向青石鎮方向挪動。

韓大祿站在路邊，看著青禾鎮來的這些人干活。

他們牟足了干勁揮汗如雨，未曾懈怠半分，這讓他不由得暗暗點頭。

這些人實在是太能干了，從早到晚不偷懶，還總是樂呵呵的。

這天，他來到柳蕓的瓜田邊。

烈日當頭，柳蕓戴著一頂寬檐草帽，專注地看著地里的瓜。她蹲在田埂上，小心翼翼地翻看著瓜葉，生怕漏掉任何一個細節。

“蕓娘，工錢的事，你怎么想？”韓大祿開門見山地問道。

草帽下的柳蕓轉過頭，陽光透過帽檐的縫隙在她臉上投下斑駁的光影：“你這是想讓我獨自掏腰包？”

“你不是說過，銀錢不夠了歸墨具廠出嗎？”

“此事難不成就我一人獲利？”柳蕓站起身，拍了拍裙子上的泥土。

韓大祿語塞，半晌才道：“村里也出，但現在手頭緊。”

“那我先墊著，”柳蕓想了想，“等到秋季收成了拿糧食來抵債。”

“行！”韓大祿轉身要走。

“別急啊，”柳蕓指著眼前一個翠綠的大瓜，眼中閃過一絲狡黠，“請你嘗嘗這個。”

夏日炎炎，柳蕓站在瓜田邊，望著眼前一片綠油油的西瓜藤。

她已經記不清上一次吃瓜是什么時候了，那種清甜的滋味早就被沖淡，只剩下些許模糊的印象。

微風拂過，帶來一絲涼意，西瓜藤葉隨風輕輕搖曳，在地上投下斑駁的影子。

蹲下身，她輕輕摘下一個西瓜，掂了掂分量。

她的手指輕輕撫過瓜皮上的紋路，瓜皮光滑，表面泛著油亮的光澤，敲擊時發出沉悶而清脆的聲響。

韓大祿狐疑地看著這個從未見過的怪瓜，上面還有蛇一樣的花紋，看著就不像好東西。他下意識地往后退了一步。

不等他開口，柳蕓已經利落地折下瓜來，用力一掰。

水嫩的西瓜瓤裂開了，把韓大祿嚇得連連后退，一腳踩到了兩個瓜上，自己反倒滑倒在田埂上。泥水濺了他一身，狼狽不堪。

柳蕓看著他這副模樣，忍不住捂著嘴大笑起來。笑聲清脆，在田野間回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