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天后，車隊(duì)終于抵達(dá)府城。

柳溪驛亭換了新的驛丞蘇逸，是個膀大腰圓的老大叔。

看著這個陌生的驛丞，常言道新官上任三把火，這趟運(yùn)木材的差事，怕是要出些大價錢了。

柳蕓站在柳溪驛亭門前，晨露沾濕了她的裙角。驛亭古樸的木門半開著，清晨的陽光透過門縫灑進(jìn)來，在地上留下斑駁的光影。

這幾日露宿，多虧了這位新上任的驛丞借出廚房，讓大伙能喝上一口熱湯。

驛丞正在院子里查看賬冊，聽到腳步聲抬起頭來，臉上帶著和善的笑容。“柳娘子這么早就起來了？”

柳蕓微微頷首，目光在驛亭內(nèi)掃視一圈。清晨的驛亭庭院里的幾棵老槐樹在晨風(fēng)中輕輕搖曳，樹葉發(fā)出沙沙的響聲。

“驛丞大人，小女子有個不情之請。”她輕聲開口，語氣中帶著幾分試探。

驛丞放下手中的賬冊，眼中閃過一絲精明：“柳娘子請說。”

“我們車隊(duì)日后還會經(jīng)常路過此地，”柳蕓斟酌著用詞，“不知能否與驛丞達(dá)成個約定？”

看著驛丞投來詢問的目光，她繼續(xù)道：“每月一百五十文，若館內(nèi)無官員時，可否讓我們車隊(duì)借用休息？”

驛丞眼前一亮，他下意識地摸了摸胡須。作為一個小小的驛丞，月俸不過二三錢銀子。這筆外快雖說不多，卻也是一份穩(wěn)定的收入。

“這...”他略作思考，“只要不影響驛館運(yùn)轉(zhuǎn)，自是可以。不過若有官員過往...”

“這是自然，”柳蕓接過話頭，“若遇官員，我們自會避讓。”

驛丞笑著點(diǎn)了點(diǎn)頭，心道這娘子倒是大方直爽。

雖是一個簡單的口頭約定，卻讓柳蕓心中踏實(shí)不少。這年頭，在商路上有個安全的落腳點(diǎn)著實(shí)不易。

得了這第一個，柳蕓又陸續(xù)與另外兩個驛亭談妥。那兩位驛丞雖要價更高，條件也更苛刻，但總算是在這條商路上有了幾個安身之所。

“浪費(fèi)錢！”韓松看著柳蕓給出去的銀錢，心疼得直咧嘴，粗糙的臉上寫滿了不解，“大老爺們，露宿幾天怕什么？”

柳蕓轉(zhuǎn)頭看他，目光如炬：“安全重要，還是銀錢重要？”

韓松語塞，臉上露出幾分窘迫。“大伙都是有家室之人，”柳蕓語氣放緩，“若出了事，你讓我如何向他們家人交代？”

這話一出，韓松頓時紅了臉，不好意思地摸了摸后腦勺，他心直口快倒是沒細(xì)想過這些。

傍晚時分，車隊(duì)抵達(dá)府城。

晏煦早已設(shè)宴相請，柳蕓帶著韓松兄弟倆同去。

馬車上，她不停開導(dǎo)兩人。“別緊張，”她看著兄弟倆緊張的樣子，“咱們是平等的合作伙伴，不是他們的下屬。”

韓松搓著手，眼神閃爍：“可是...那可是蔣二掌柜啊...”

“就是因?yàn)槭鞘Y二掌柜，我們才更要挺直腰桿。”柳蕓輕聲道，“做生意講究的是互惠互利，不是低聲下氣。”

看著兄弟倆依舊忐忑的模樣，柳蕓暗自搖頭。這兩個憨厚的漢子，還得磨煉些時日才行。

攬?jiān)聵莾?nèi)，燈火通明。紅木雕花的屏風(fēng)將包間分隔成雅致的空間，檀香裊裊升起，與酒菜的香氣交織在一起。

晏煦倒是通透，除了一位木材商外，并未多請他人。

他舉杯相敬，目光在柳蕓臉上停留片刻，揣摩著這個年輕女子的心思。“柳娘子這趟可還順利？”

“托福，一切安好。”柳蕓舉杯回敬，“多虧二掌柜照拂。”

酒過三巡，菜過五味。

柳蕓放下筷子，突然開口：“二掌柜，我想租用你們碼頭的倉庫。”

晏煦眼中精光一閃，放下酒杯：“哦？柳娘子有何打算？”

“車隊(duì)往返，空車太過浪費(fèi)。”柳蕓輕抿一口茶，目光平靜，“若能在碼頭存放書箱，豈不兩全其美？”

晏煦若有所思地點(diǎn)點(diǎn)頭，眼中閃過一絲贊許：“柳娘子果然好算計(jì)。不過...”他頓了頓，“碼頭倉庫向來緊俏，租金怕是不菲。”

“二掌柜盡管開價。”柳蕓神色從容，“只要合理，我都接受。”

晏煦仍不住眉頭微蹙，手指輕輕敲擊著桌面。倉庫的事情遲早都要解決，提前拿到貨源對各方都有好處。

思索片刻，晏煦笑道：“既然秦掌柜這么直爽，那在下也不繞彎子，每月二兩銀子如何？”這倒確實(shí)個不錯的價格，柳蕓給晏煦斟了杯茶，以示同意。

“既然如此，那就這么說定了。”晏煦的聲音沉穩(wěn)有力，“待會讓劉管事二人將貨物直接運(yùn)至渡口，我會安排人接應(yīng)，當(dāng)場點(diǎn)貨。”

柳蕓端起茶杯，杯中的熱氣氤氳在她精致的面容前。她嘴角勾起一抹淺笑：“蔣掌柜放心，我們的書箱質(zhì)量一定不會讓您失望的。”

一旁的韓松聽得心驚肉跳，卻不敢出聲。

茶香在空氣中緩緩飄散，柳蕓的目光落在窗外的樹影上。她心里暗自盤算，這樣一來工廠那邊還能多備些存貨，就算運(yùn)輸途中有損壞也不會手忙腳亂。

“對了。”晏煦忽然開口，目光炯炯地看向柳蕓，“下次能送多少書箱過來？”

韓松剛要張口，衣袖突然被人拽了一下。

他轉(zhuǎn)頭看去，只見韓壯正對他使眼色，小聲提醒：“大哥別說話。”

柳蕓不動聲色地瞥了兩人一眼，裝模作樣地掐指一算：“一千五百只。”

韓松猛地瞪大了眼睛，要不是韓壯死死拽著他的衣袖，他差點(diǎn)就要脫口而出實(shí)際產(chǎn)量了。

他看著晏煦滿意的神色，強(qiáng)忍著心中的疑惑。

夜色漸深，宴席將散。

晏煦起身相送，目送柳蕓一行人離開。他站在樓上，看著那道纖細(xì)的身影消失在夜色中，若有所思。

回到客棧，柳蕓坐在窗前。

韓松終于按捺不住，他快步追上走在前面的柳蕓：“秦掌柜，為何不說真話？我們明明能做兩千只啊。”

柳蕓停下腳步，轉(zhuǎn)身看向韓松，道“你們要記得，和精明的商人打交道，話不能說得太滿。”

見韓松還是一臉困惑，她嘆了口氣，繼續(xù)解釋：“如果我們一開始就說能做兩千只，他們反而會懷疑質(zhì)量。而且，一旦打破了自己定下的規(guī)矩，下次他們就會拿這個來要挾我們。”

韓松恍然大悟，但隨即又露出幾分失落的神色：“我們是不是拖累你了？”

“別這么說。”柳蕓溫聲道，目光中帶著真誠，“我最信任的就是你們，因?yàn)槲覀兪且患胰恕！眱尚值苈犅労螅闹袀涫芨袆印?

“對！我們要齊心共創(chuàng)一番事業(yè)！”兄弟倆異口同聲地喊道，聲音在空曠的院子里回蕩。

柳蕓哭笑不得地?fù)u搖頭，幸好現(xiàn)在四下無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