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蕓坐在飯桌旁,眼角余光瞥見韓宇心不在焉的模樣,差點(diǎn)把飯喂進(jìn)鼻孔里。
她輕輕搖頭,目光轉(zhuǎn)向三郎。屋內(nèi)昏黃的燈光下,這幾日飯桌上飄著陣陣飯菜香,可她卻總覺得有什么不對勁。
只見三郎毫無察覺周遭的異樣,呼嚕嚕就往嘴里扒拉半碗炒雞蛋絆菜湯飯。
他那副憨態(tài)可掬的模樣,倒是讓人看了忍俊不禁。飯粒沾在嘴角,卻渾然不覺,還在專心致志地對付碗里的飯菜。
四娘無奈地看著傻乎乎的哥哥,小聲嘀咕道:“真是個呆瓜。”她纖細(xì)的手指輕輕戳了戳三郎的胳膊,想提醒他擦擦嘴,卻又不好意思說出口。
“瓜?”三郎沒聽明白,以為妹妹在學(xué)蛙叫,嘻嘻一笑,“呱!”地叫了一聲。他那天真無邪的樣子,讓人既好氣又好笑。
四娘翻了個白眼,心想這哥哥怎么這么不開竅。她伸手拍拍三郎的小腦袋,露出一個無奈的微笑,還幫他擦了擦嘴角的飯粒。
三郎朝妹妹露出燦爛笑容,夾起滿滿一筷子金黃炒蛋放入四娘碗中:“四娘也吃,雞蛋好吃呢。”
說著,又站起身來,給柳蕓和韓宇都夾了一塊兒。
柳蕓看著三郎動作雖然笨拙,但心里暖暖的。這孩子雖然有些呆,但心地善良,懂得關(guān)心家人。
她默默地吃著碗里的飯菜,思緒卻飄向了站在門邊的阿瓏。
那個男人就像一道影子,靜靜地站在那里,仿佛與這溫馨的氛圍格格不入。
門外的風(fēng)輕輕吹進(jìn)來,帶著初春的寒意。阿瓏的身影在風(fēng)中微微晃動,他低著頭,雙手規(guī)矩地垂在身側(cè),像是一尊雕塑。
柳蕓注意到他眼中閃過一絲渴望,卻又迅速被掩蓋下來。
韓宇一邊吃飯,一邊暗中觀察著阿瓏和柳蕓。他的視線在兩人之間來回游移,似乎想從中看出些什么端倪。
飯桌上的氣氛變得微妙,只有三郎還在專心致志地對付他的飯菜。
柳蕓察覺到丈夫的目光,不爽地瞪了韓宇一眼。
她輕輕抬起手來,那人立馬變得規(guī)矩,不敢再亂瞄。
消滅了五大碗米飯加兩碗熱湯,柳蕓這才放下筷子。她環(huán)顧四周,看見桌面上的飯菜恰好夠六人食用。
這個阿瓏,還真是個說話算話的主,就想討口剩飯吃。到底該省誰那份好呢?柳蕓暗自思忖,她這碗已經(jīng)見底了。
韓宇仿佛能讀懂柳蕓的心思,他感覺自己活像那惡婆娘肚里的寄生蟲。這簡直讓人想找墻撞死算了。
他惡聲惡氣地朝門邊招手:“你過來,大爺施舍你口飯。”聲音里帶著幾分刻意的粗魯。
阿瓏恭敬地走過來,雙手捧著空碗遞到韓宇面前,感激地說:“謝老爺賞!謝夫人賞!多謝諸位大人賜食!”他的聲音輕柔謙卑,卻讓人聽了心里發(fā)毛。
這一連串的“賞”字,韓宇聽得渾身直起雞皮疙瘩。他急忙示意阿瓏打住,說下次只需說謝謝老爺就行。
阿瓏乖乖照做:“謝謝老爺。”他的眼神始終低垂,看不出任何情緒波動。
韓宇撇了他一眼,忽然感覺此人有些滲人。就是泥捏的也有三分脾氣,世間竟真有如此不要臉面的家伙?
偷偷打量著倚在椅上歇息的柳蕓,韓宇最終還是放棄了腦中的想法,把碟中剩余的荷包蛋和菜汁分給了四個小家伙后,剩余的飯菜全給了阿瓏,。
阿瓏獲得了食物,趕緊端到外面去,狼吞虎噬地幾大口就吃完了。
他吃相難看,卻又努力維持最后一絲尊嚴(yán)。
韓宇心里一抖,問他:“吃飽了嗎?”聲音里不自覺帶上了一絲關(guān)切。
阿瓏眼神閃爍,最終還是實(shí)誠地?fù)u搖頭。
韓宇看他那樣子,回想起城門口那群餓瘋了的流浪漢,忙催他去灶房添碗粗糧粥。
他生怕半夜醒來發(fā)現(xiàn)胳膊被人剁了下鍋。這個想法讓他打了個寒戰(zhàn)。
阿瓏明顯沒料到方才對他兇神惡煞的東家竟會開恩,難以置信地愣在原地,而后虛虛看向柳蕓。那眼神里帶著詢問,帶著懇求,卻又不敢太過明顯。
柳蕓點(diǎn)點(diǎn)頭,他欣喜若狂地道謝,馬上鉆進(jìn)廚房煮一鍋糙米粥。
廚房里傳來輕微的響動,他的動作小心翼翼,生怕打擾到主家休息。
柳蕓看著阿瓏的背影,心里復(fù)雜難耐。這個男人,究竟是真的卑微,還是在演戲?
她不由得想起了自己的過去,也曾經(jīng)歷過那樣的艱難歲月。
廚房里,阿瓏小心翼翼地舀了小半碗小米熬粥。
他的動作輕柔,像是在對待什么珍貴的寶物。灶臺上的火光映照在他臉上,投下?lián)u曳的陰影,讓人看不清他的表情。
柳蕓在堂屋輕聲囑咐:“多燒點(diǎn)熱水,你也去收拾下自己。”她實(shí)在忍受不了這味道。
說這話時,她的語氣里帶著幾分溫和,卻又保持著適當(dāng)?shù)木嚯x。
阿瓏聽了這話,心里一暖。多少年了,沒人在意過他。
那一刻,他的眼角似乎有些濕潤,卻被他迅速眨去。
夜幕降臨,韓宇領(lǐng)著阿瓏來到河邊。
初春的夜晚還帶著些許寒意,河水在月光下泛著粼粼波光。
韓宇脫得赤條條,“噗通”跳下河,一個猛子扎進(jìn)水里才探出頭來,勾勾手指:“阿瓏你下來啊!”
阿瓏遲疑了一會兒,脫掉破爛衣裳跳進(jìn)河里。冰涼的河水讓他打了個寒顫,但很快就適應(yīng)了。月光下,他的身體顯得格外瘦削,皮膚上的傷疤清晰可見。
韓宇一邊游泳,一邊偷偷打量著阿瓏。他發(fā)現(xiàn)阿瓏身上有不少傷疤,有些看起來像是刀傷,猙獰的疤痕在月光下格外醒目。
這個男人到底有什么秘密?
洗完澡回到家,柳蕓領(lǐng)著四娘進(jìn)行第二輪清潔,韓宇第三波,最后是阿瓏。
整個過程井然有序,卻又透著幾分詭異的和諧。
當(dāng)阿瓏洗完澡出來時,發(fā)現(xiàn)柳蕓夫婦兩人披散著長發(fā),正在堂屋門前納涼。
“咦?”韓宇詫異地挑眉,“阿瓏為何不梳洗?不是剛吩咐你拿剪刀修理胡須,你怎么沒刮?”他的語氣里帶著幾分責(zé)備,卻又透著關(guān)心。
柳蕓玩笑似的問:“你這張臉怎么,見不得光??”她的話語輕松,眼神卻格外犀利。
她這戲謔的詢問,讓阿瓏步伐驟停,隨后答道,他忘記了,立刻把自己整理妥當(dāng)。
他的聲音有些發(fā)顫,像是被戳中了什么痛處。半刻鐘后,一副平凡到極易被遺忘的臉龐映入兩人眼簾。
韓宇不信邪,讓他靠前來仔細(xì)瞧瞧,當(dāng)真難以留下印象!
阿瓏下巴有道拇指粗的疤痕,痕跡不恐怖,仿佛是多年以前的舊痕,顏色比皮膚略淺,不仔細(xì)觀察根本看不出。
韓宇興致勃勃地詢問他受傷緣由,阿瓏答:“兒時隨父親上山伐木,意外被斧頭劃到的。”他的語氣平淡,仿佛在講述一件再普通不過的往事。
“哦。”韓宇點(diǎn)點(diǎn)頭,心里卻一點(diǎn)都不信。那道疤痕的位置和形狀,哪里像是砍柴時能留下的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