連著幾日柳蕓都沒給韓宇好臉色。

柳蕓又在院子里晾曬衣物，她動作利落地抖開一件粗布衣裳，熟練地將其掛上晾衣繩。

就在這時，一陣熟悉的腳步聲由遠及近傳來。那腳步聲拖沓散漫，帶著幾分刻意為之的輕快，柳蕓不用回頭就知道是誰來了。

她抿了抿唇，繼續專注于手中的活計。“娘子～”韓宇笑嘻嘻地湊上前，臉上堆滿討好的笑容，“我可是為你著想，家里家外都是你一個人忙活，我這不是怕你累壞了身子，才把阿瓏帶回來幫襯的嘛。”

柳蕓手上的動作微頓，冷笑一聲：“少在這里假惺惺，你不就是想找個人替你干活。”她的聲音里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嘲諷。

她抬眼看向廚房，那里有個故意彎腰駝背的身影正在忙碌。灶臺前飄起裊裊炊煙，鍋鏟翻炒的聲音清脆悅耳。

那人的動作嫻熟流暢，與其刻意表現出的卑微姿態形成鮮明對比。

“韓宇，”柳蕓放下手中的衣物，目光依舊停留在廚房方向，“把剛才放在牛棚的草席拿去糧倉閣樓。”

“犯不著對他掏心掏肺，牛棚就夠了！”韓宇朝廚房大喊，臉上露出幾分得意，“是不是啊，阿瓏？”

廚房里傳來一聲低順的“是”，聲音不卑不亢，聽不出任何情緒。

“這個家，我說了算。”柳蕓的聲音不大，卻帶著不容置疑的威嚴。

她轉身看向韓宇，眼神銳利如刀。韓宇被這眼神刺得一個激靈，張了張嘴，卻說不出反駁的話。

柳蕓整理了下衣袖，緩步走到堂屋門口，對著廚房說道：“阿瓏，你若想留下，就該想清楚要效忠誰。認錯了主子，到頭來什么都得不到。”她的話語中暗含警告。

廚房里的動作明顯一頓。鍋鏟與鍋底相碰發出一聲輕響。

那人放下鍋鏟，轉身看了眼發愣的韓宇，毫不猶豫地跪在柳蕓面前：“知道了，夫人。”聲音恭敬。

“我不喜歡和人說話時對方低著頭。”柳蕓的目光在阿瓏身上停留片刻。

阿瓏立刻起身，微微垂首：“明白了，夫人。”他的姿態恰到好處，既顯示出恭敬，又不失尊嚴。

柳蕓滿意地點頭示意他繼續做事。阿瓏轉身回到灶臺前，動作比之前更加利落干凈。

韓宇連喊兩聲，阿瓏都沒有回應。

看著柳蕓那輕蔑的眼神，他握緊了拳頭，指甲深深陷入掌心，卻只敢小聲嘟囔：“人是我帶回來的...”

“我知道。”柳蕓瞥了眼后院，語氣淡漠，“還不去拿席子？”韓宇仰天無聲咆哮，喉結上下滾動，深吸兩口氣，憋著一肚子火氣去了牲畜棚。

他一邊走一邊踢著路上的小石子，像個鬧脾氣的孩子。閣樓層高最多一米五，成年人只能彎腰活動。

陽光從窗縫中透進來，照亮了略顯逼仄的空間。灰塵在光束中緩緩飄舞，卻掩蓋不住這里比牛棚干凈明亮得多。

通風的窗戶，平整的地面，雖然簡陋，但也算得上一個安身之所。

韓宇越看越來氣，把草席往地上一扔就跑回自己房間躺尸。房間里悶熱潮濕，他卻像賭氣似的把自己摔在床上。

四個孩子像疊羅漢似的探頭探腦，你推我搡地擠在門口。大郎一臉“我早說過”的表情，眼中閃過一絲無奈。

二郎更直接：“阿爹，叫你別瞎折騰偏不信邪，又把阿娘氣得跳腳了？這樣做對你能有啥好果子吃？”他的語氣里帶著幾分恨鐵不成鋼。

三郎和四娘聞到飯香，對視一眼，一溜煙跑了。

他們的腳步聲在走廊上啪嗒啪嗒響起，充滿了孩子氣的活力。大郎二郎見狀也趕緊溜走，生怕被父親抓住訓斥。韓宇氣得兩眼發黑，差點背過氣去。

他躺在床上翻來覆去，心里憋著一股說不出的悶氣。

廚房飄來的香氣連柳蕓都忍不住多看了兩眼，沒想到這人還有這等手藝。鍋鏟翻炒的聲音富有節奏，空氣中彌漫著誘人的香味。

“你瞧瞧！”韓宇不知何時又沖進廚房，對著案板上的菜品指指點點，眼中閃過一絲嫉妒，“這一鍋雞蛋給你禍禍成碳了，這邊還缺了塊，是不是偷吃了？”

阿瓏搖頭：“沒有。”他的聲音平靜，眼神清澈見底。

“怎么可能忍得住？餓了這么久...”韓宇話說到一半，突然意識到自己說漏了嘴。

“我餓了，還不開飯？”柳蕓的聲音適時傳來，打斷了這尷尬的局面。

四個孩子習慣性地要去拿碗筷，被韓宇喝住：“如今家中仆從眾多，這些活該他干！”他的聲音里帶著幾分示威的意味。

“忘了阿娘怎么教的？事情要親力親為。”大郎推著弟妹往堂屋走，語氣里帶著幾分長兄的威嚴。

韓宇進門看到多出的凳子就要發作，柳蕓一巴掌拍在他后腦勺上。“啪”的一聲，韓宇慘叫出聲，捂著后腦勺縮了縮脖子。

阿瓏被這突如其來的變故嚇了一跳，手中的菜湯卻紋絲不動，顯示出極好的身手。

這一幕落在眾人眼里，各有所思。

飯桌上，韓宇一邊狼吞虎咽一邊暗中觀察蹲在門邊的阿瓏：“你有這手藝，去鎮上當廚子不好嗎？何必來我家當牛馬？”他的語氣里帶著試探。

阿瓏端著空碗，餓得肚子咕咕叫也不看桌上的菜一眼。他的目光始終停留在地面上的某一點。這種反常的定力，讓韓宇想起柳蕓，他偷偷瞥了眼妻子，心里暗暗叫苦。

柳蕓低頭用著餐，仿佛對周遭的一切都漠不關心。

但她的眼角余光始終在注意著阿瓏的一舉一動。

飯桌上的氣氛詭異地安靜，只有碗筷相碰的聲音。四個孩子難得的乖巧，低頭專注于自己的飯碗。

夜幕降臨，院子里亮起昏黃的燈光。

阿瓏收拾完碗筷，默默地往閣樓走去。他的背影在燈光下拉得很長，像是要融入夜色中。

柳蕓站在廊下，看著這一切，眼中閃過一絲深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