院子里傳來一陣腳步聲，打斷了她的思緒。楚雨從外面跑進來，臉上帶著些許不悅：“孫大哥又來了，說是有要事相商。”

自從三場考試結束后，孫玉聰和陳瑾幾乎天天往這邊跑。一來是等放榜心急如焚，二來在這徽州城中也就他們幾個相熟。

孫玉聰一進門就坐不住，在堂中來回踱步。他的衣袍因為快步走動而微微飄動，臉上的怒氣顯而易見：“你們猜怎么著？陳子謙那廝，帶著苗子明和王守禮，特意跑來說要結伴去云京。”

陳瑾坐在一旁，輕輕搖著手中的蒲扇，嘆了口氣：“還故意提到王家在云京有宅子。當初在松溪書院時，他們不是最瞧不起勢利眼的嗎？如今倒是比誰都勢利。”

寧歡歡一邊給幾人沏茶，一邊偷偷打量楚嵐的反應。他依舊是那副清冷淡漠的模樣，仿佛對這些毫不在意。茶香裊裊升起，在堂中彌漫開來。

“大哥，”楚雨突然開口，“若是中了進士，我們也要去云京吧？”

楚嵐點頭：“自然要去?！?

“可是……”楚雨欲言又止，目光不自覺地看向寧歡歡。

寧歡歡知道他在擔心什么。云京繁華，寸土寸金。他們一家五口，總不能一直住在客棧里。

等孫玉聰二人離開后，院子里重歸平靜。暮色漸深，檐下的風鈴隨風輕響。楚嵐忽然開口：“你打算選個什么樣的院落？”

寧歡歡眼前一亮，放下手中的針線：“我希望有個寬敞的庭院！前庭開個水景，種蓮藕。后院開個菜地，種些果樹。冬天可以在院子里堆雪人，夏天可以在廊下納涼……”

說著說著她又泄了氣，語氣低落：“不過云京的房價肯定貴得嚇人，這種帶大院子的宅子，怕是十年八年都買不起。”

楚嵐眸中含笑，語氣溫柔：“不在乎銀錢多少，只要你想要?！?

寧歡歡心頭一暖。這人總是這樣，她隨口一說，他就記在心上。就像當初在村里時，她說想吃糖葫蘆，第二天他就托人從鎮上買來了。

放榜這天，天還沒亮，孫玉聰就派人來敲門。

“咚咚咚！”急促的敲門聲驚醒了院中的眾人。

寧歡歡迷迷糊糊地想，這才幾點？知府大人們怕是還在睡夢中吧？她翻了個身，想要繼續睡，卻聽見外面傳來楚嵐的聲音：“起來吧，既然醒了，就準備去明德堂。”

她只好爬起來，一邊梳頭一邊嘟囔：“這孫玉聰，也太性急了?！?

不過既然醒了，索性起床準備。她先去廚房煮了粥，又炒了幾個小菜。一家人用過早飯，便往明德堂趕去。

八月的清晨帶著絲絲涼意。街上已經有不少人，大家都往同一個方向走。寧歡歡看著前方擁擠的人群，心里盤算著去云京的事。

從徽州到云京要走一兩個月。十月就要下雪了，北方的寒冬可不是鬧著玩的。她和兩個小的還好，躲在馬車里有棉被手爐。就怕楚嵐和大弟在外頭受凍。得準備些厚實的衣裳，再多帶些姜糖驅寒……

“陸老夫子來了！”楚晴的聲音打斷了她的思緒。

抬眼望去，陸老夫子正站在巷子口靜靜等待。他的身邊圍著幾個學生，孫玉聰和陳瑾也在其中。不遠處還有他們的隨從護院，個個神情緊張。

“陳子謙他們也在那邊?！背暾Z氣不善，指了指街對面。

寧歡歡順著他的手指看去，果然看見陳子謙帶著幾個人站在那里。自從上次的事后，陳子謙見了她就躲，她反倒覺得痛快。

“前往先生那里候訊?！背拐f著，已經邁步向前。

人群越聚越多，空氣中彌漫著緊張的氣息。有人焦急地來回踱步，有人不停地搓手，還有人喃喃自語，像是在祈禱。

日頭漸高，終于有官員拿著黃紙出來張貼榜單。人群頓時沸騰，所有人都往前擠。

楚晴仗著身高體壯，輕松擠到前面。他的目光在榜單上快速掃過，突然爆發出一聲歡呼：“中了！大哥中了！還是榜首！”

他的吼聲響徹全場，引得周圍人紛紛側目。

寧歡歡激動得心臟狂跳，眼眶微微發熱。她看向楚嵐，發現他也笑意盈盈地正看著她。

喜訊過后，徽州的日子平淡而安寧，寧歡歡在這里住得格外的舒心。

楚雨蹦蹦跳跳地跑了進來，“大嫂，大哥去赴金榜宴了！”

寧歡歡點點頭，心頭卻涌上一絲不安。她太了解楚嵐的酒量了，那個一杯倒的人要是被灌醉，后果不堪設想。

“云兒，你二哥去接大哥了嗎？”她忍不住問道。

“去啦！二哥早就等不及了，。”楚雨笑嘻嘻地說，“大嫂，你放心吧，二哥說了會照顧好大哥的?！?

寧歡歡的心卻更加不安。她清楚地記得上次楚嵐喝醉后的樣子，雖然不鬧不哭，但那張口就說心里話的毛病讓她擔心。這些官場老油條，最擅長的就是趁人松懈時套話。

院子里的人群漸漸散去，暮色四合，天邊飄來幾朵烏云。寧歡歡站在門口張望，目光不時掃向街道盡頭。

夜幕低垂，街道上的燈籠一盞接一盞亮起。遠處傳來腳步聲，寧歡歡瞇起眼睛，終于看見了楚嵐的身影。楚晴扶著他，他走得很穩，但那雙眼睛卻透著一股熟悉的醉意。

“楚嵐？”她迎上前試探性地喊道，聲音里帶著關切。

“嗯，放心，我沒醉?！彼穆曇粢琅f清冷，卻比平日里多了幾分柔和。

寧歡歡卻不信，看著他微紅的臉頰，想到明天要趕路，不忍打擾其他弟弟的睡眠，她咬咬牙說：“今晚去我屋里睡吧?！?

進了屋，她剛想給他擦臉，手腕卻被他一把抓住。

“?。　彼粐樍艘惶?，心跳漏了半拍。

“疼嗎？”他立刻松開了力道，眼中閃過一絲心疼。

寧歡歡想往后退，卻被他一把摟進懷里。他身上有淡淡的酒香，混合著獨特的檀木氣息，讓她有些暈眩。

“你先放開。”她掙扎著說，臉頰發燙。

“不放，我喜歡。”他的聲音帶著醉意，卻格外認真。

“楚嵐，你喝醉了，這樣不行?！彼噲D講道理，“要是換成別人呢？”

他的臉色突然陰沉下來，眸子里閃過一絲戾氣：“我只喜歡抱你?！?

寧歡歡愣住了，她能感覺到他的呼吸打在她的發絲間。這樣的距離太危險了，她的心跳得厲害，像是要從胸腔里蹦出來。

“你真的喝醉了。”她小聲說，聲音里帶著無奈。

“沒有?！彼虉痰胤裾J，卻把她抱得更緊了。

寧歡歡嘆了口氣，知道今晚是躲不過去了。這個平日里清冷矜貴的男人，此刻就像個固執的孩子。她只能由著他，反正他的酒品一向很好。

“歡歡?！彼蝗婚_口，聲音低沉。

“嗯？”

“你會一直在我身邊嗎？”他的語氣里帶著幾分不確定。

寧歡歡心頭一顫，這樣的楚嵐讓她既心疼又無措。她想說些什么，卻又不知從何說起。

月光透過窗戶灑進來，在地上投下斑駁的影子。他的懷抱溫暖而安全，讓她不由自主地放松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