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旁的陳自謙目光不時掃向沈長菱，心中暗自思量。這些日子，他沒少從妻女口中聽到這個名字。女兒更是咬牙切齒，一個勁兒要他出手教訓。

可看眼前這姑娘的氣度，陳自謙只覺得自家丫頭這回是踢到鐵板了。那雙清澈見底的眼睛里，藏著遠超年齡的沉穩。

“陳大人似乎不太贊同？”蕭繼昂見陳自謙連連搖頭，面色一沉，“該不會是因為前幾日姑娘們的矛盾，故意刁難吧？”

陳自謙勃然大怒，拍案而起，“放肆！本官行事，何時需要向你解釋？”他深吸一口氣，又道，“我只是覺得，與其立女戶繳納重稅，不如尋個好人家嫁了，豈不輕松？”

“若她們交不起稅，我來補。”沈長菱忽然開口，聲音擲地有聲，“兩年內若還是如此，官府隨時可收回女戶身份。”

這番話說得斬釘截鐵，連陳自謙都愣住了。堂內一時寂靜，只有燭火噼啪作響。

靖王詫異地看著沈長菱，眼中閃過一絲興味，“你可知道女戶每年要繳多少稅？光是地稅就要...”

“我不知具體數目。”沈長菱打斷了靖王的話，“但我有把握讓她們不愁吃穿，按時繳稅。”

她頓了頓，又道，“不止如此，整個寒陵城，都不會再有饑餓之人。”

這話一出，堂內頓時嘩然。幾個衙役面面相覷，眼中滿是不信。就連一向沉穩的蕭繼昂也忍不住皺起眉頭。

“荒謬！”陳自謙失聲喊道，面色漲紅，“你一個未及笄的女子，竟敢說出如此大話！朝廷二十余年都未能解決的難題，你說能做到？”

靖王按捺住內心的震動，沉聲問道，“何以見得？說說你的理由。”

“金薯。”沈長菱語氣平靜，仿佛在說一件再普通不過的事，“這種作物世子應該知道，我正在家中試種。”

“金...金薯？”三個男人面面相覷，顯然都沒聽說過這個名字。

沈長菱不慌不忙，將金薯的特性、種植方法和產量一一道來。她說得詳細，連種植時要注意的細節都沒有遺漏。

“它耐寒耐旱，對土壤的要求不算苛刻，產量驚人。一畝地的收成，足夠養活一家五口。若能推廣開來，足以改變寒陵百姓的生活。”

陳自謙神色動搖，“當真有這等神物？”他轉向靖王，“王爺，這事...”

靖王在堂上來回踱步，眉頭緊鎖。良久，他終于一拍案，“準了！這些人，你要怎么安排都行。”

沈長菱嘴角微揚，“那就勞煩陳大人盡快處理戶籍，明日一早我便要啟程回寧縣。”

說罷，她轉身離去，瀟灑得不帶一絲猶豫。身后傳來陣陣議論聲，她充耳不聞。

陳自謙還在震驚中未回過神來，“王爺，屬下這就去查查典籍，看看可有這金薯的記載。若當真有此物...”

靖王擺擺手，心里卻已經在盤算著該如何向王妃交代。這姑娘還沒答應去青鸞軍就要走，偏偏還在家里種著那個什么金薯...

若這事當真如她所說...

想到這里，靖王也按耐不住了，急匆匆地往王府趕去。他得趕緊讓人去打聽打聽，這金薯到底是個什么東西。

蕭繼昂則快步追上沈長菱。

“沈姑娘，你是說這豆子不僅能在寒冬生長，還能在一個月內成熟？”蕭繼昂的聲音里帶著幾分不確定，眉頭微微蹙起。

沈長菱微微一笑，從布袋中取出一顆豆子放在掌心，“蕭叔請看，這豆子的外表雖然普通，但它確實有著不同尋常的特性。”

蕭繼昂湊近細看，忽然眼前一亮，“這豆子的紋路...當真奇特！”

“不僅如此，”沈長菱將豆子遞給他，“它的營養價值極高，一顆就能抵得上普通豆子的三倍。最重要的是，它耐寒耐旱，種植簡單。”

聽到這里，蕭繼昂再也按捺不住內心的激動，一拍大腿，“好！太好了！若真如此，我軍的糧草問題就有了著落！”他的笑容像個得到心愛玩具的孩子，“沈姑娘，你可知道這意味著什么？”

“意味著我軍終于能夠深入敵境，不必再受制于補給線過長的困擾。”沈長菱輕聲說道。

蕭繼昂掩飾不住興奮，“對！就是這個理！那些蠻子仗著地利，在邊境肆意騷擾我大宋百姓，如今可有他們好看的了！”

沈長菱看著蕭繼昂孩子般純粹的笑容，心中不由得一暖。這位威名赫赫的將軍，在談到保家衛國時，眼中總是閃爍著令人動容的光芒。

“蕭叔放心，”她拍著胸脯保證道，“我說到做到。這批豆種，足夠在邊境建立起第一批試驗田。”

蕭繼昂連連點頭，“好！好！待豆子收成后，我定要親自帶兵，殺到那些蠻子的老巢去！讓他們也嘗嘗我大宋的厲害！”

沈豐年早已收拾妥當，正和林月一起等著向王妃告別。

出乎意料的是，素來對沈長菱母女關愛有加的王妃，此時卻表現得異常平靜。她只是淡淡地讓管家準備了一份程儀，連句挽留的話都沒有。

“真是奇了，”沈豐年站在府門外，皺著眉頭嘀咕，“之前王妃不是對你們娘倆很是看重嗎？怎么現在走，她連個表情都沒有。”

沈長菱看著父親糾結的模樣，忍不住笑出聲，“爹，您這是怎么了？人家看重我們時您著急，現在不在意了，您又不高興了？”

“就是！”林月昂著頭，一臉驕傲，“我和長菱這么厲害，是他們沒福氣！”

第二天一早，寒氣逼人。城門口，邵五娘帶著十位娘子已經等候多時，她們的臉上帶著對未知生活的期待和忐忑。

“都上車吧，”沈長菱招呼道，“還要趕路呢。”

馬車緩緩啟程，沈豐年坐在車廂里，不停地盤算著這次的收獲，“這次真是賺大發了！除去路費，足足有三百兩銀子！”

林月立刻興奮起來，“那我要天天吃肉！再也不啃白菜了！”說著，還不忘掐了一把沈豐年的腰。

沈豐年齜牙咧嘴地躲開，“你這婆娘，手勁兒越來越大了！”

馬車在積雪的道路上前行，車輪碾過積雪發出咯吱咯吱的聲響。邵五娘等人緊張地攥著轉籍文書，透過車窗打量著沿途的景色。

“邵嬸子，”沈長菱遞過去一個暖手爐，“別擔心，青山村雖然偏僻了些，但地方不錯，村里人也都很淳樸。”

邵五娘接過暖手爐，眼圈微紅，“謝謝姑娘...要不是你，我們這些人還不知道該怎么辦呢。”

直到天色完全暗下來，馬車才終于到達青山村。遠遠地，就能看到沈家院子里透出的燈光。

“到家了！”沈豐年興奮地跳下車，給趕車的人指路，“往前走，對，就是那個院子！”

院子里，孟氏正絮絮叨叨地詢問著沈明文，“你叔他們怎么還沒回家？這都什么時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