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明武環視一圈，額頭上滲出細密的汗珠。他用袖子擦了擦，無奈地搖了搖頭，“行了行了，這次你們立了大功，抓到殺人犯孟文，不久就能去衙門拿賞銀了。”

“領賞？”眾人眼睛一亮，就連趕車的老伯也不例外。原本喧鬧的場面瞬間安靜下來，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宋明武身上。

周琴靠在一旁的樹干上，看著眾人臉上毫不掩飾的貪婪之色，心中暗自發笑。陽光透過樹葉的縫隙，在她臉上投下斑駁的光影，襯得她的表情若隱若現。

宋明武正了正神色，聲音提高了幾分：“通緝令上寫得清清楚楚，誰能提供殺人犯孟文的線索，縣令大人重重有賞。你們不但提供了線索，還把人給抓了，這賞銀只會更多。”

這話一出，現場頓時沸騰起來。眾人爭先恐后地擠到宋明武面前，生怕落在后面似的，紛紛報上自己的姓名和戶籍。有人甚至激動得結結巴巴，說了好幾遍才說清楚。

周琴從懷中掏出一個布袋，里面裝著銅錢，清脆的碰撞聲引得眾人回頭。她本想按照約定，給每人十文錢，卻不料眾人紛紛推辭。

“周娘子，這怎么好意思？”一個中年婦女連連擺手，“有縣衙的賞銀，我們哪能再收你的錢？”

“是啊是啊，”老伯笑呵呵地附和，臉上的皺紋都舒展開來，“你的心意我們領了，這錢可不能收。”

周琴無奈，只得將銅錢收回。她看著眼前這群淳樸的鄉民，心中泛起一絲暖意。

返回村里時太陽都當頭了，艷陽高照，蟬鳴聲不絕于耳。為了天黑之前趕到柳灣集，她簡單收拾了幾樣東西就出發了。

這段時日，作坊這邊對牡蠣的需求暴漲，玉華山到河溝的山路已經被踩得寬敞平整。路邊的野花在微風中輕輕搖曳，空氣中彌漫著泥土和青草的氣息。

河溝邊停著幾只竹筏，要去鎮上只需撐筏到洛河，再坐漁船即可，比從前方便多了。周琴站在河邊，看著波光粼粼的水面，心中思緒萬千。

等她趕到柳灣鎮時，天色已經暗了下來。街道兩旁的店鋪陸續點起了燈籠，將整條街道映照得暖黃一片。

面館里一片熱鬧，炒菜的聲音、說笑聲此起彼伏。桃枝托著圓滾滾的肚子坐凳子上忙活竹簽，江冬江北忙著招呼客人，腳步匆匆卻不顯慌亂。

見無人注意到自己，周琴索性先去了沈家。夜幕低垂，街道上的行人漸漸稀少，只有遠處傳來幾聲犬吠。

這個時辰，沈家人正準備歇息，突然見周琴來訪，全都迎了出來。油燈的光芒在門前搖曳，映照著眾人驚喜的面容。

沈奶奶激動得手足無措，佝僂的身子微微發顫，“哎呀，該怎么稱呼您才好？現在可不能像以前那樣叫了，要改口叫廣恩伯了...這官職是個啥意思啊？”

周琴看著老人家激動的樣子，忍俊不禁，但很快又收斂了笑意，“大娘，和從前一樣就好。我今天來，是有要事相商。”

她朝沈長福使了個眼色，目光中帶著幾分凝重。

沈長福雖然不明就里，但也察覺到了什么，忙對林氏說道：“你先陪奶奶哄孩子睡覺，我護送大娘返家。”

林氏點頭應下，扶著沈奶奶進了屋。

沈奶奶雖年邁，卻也不是真的糊涂，自然看出兩人有話要說，也就順勢進了屋。屋內傳來她哄孩子的輕聲細語，與外面的沉重氣氛形成鮮明對比。

周琴找了個餛飩攤，要了兩碗餛飩。熱氣騰騰的餛飩散發著誘人的香氣，但此時兩人都沒有胃口。她緩緩開口：“你大伯府上鬧了件大事。”

“又是大伯娘和堂妹闖禍？”沈長福下意識問道，筷子在碗里攪動著，卻遲遲沒有動口。

周琴搖頭，將事情始末娓娓道來。餛飩攤的燈光昏黃，照在兩人臉上，投下深深淺淺的陰影。

沈長福聽完，只覺天旋地轉，若不是正坐著，怕是要當場栽倒。他的臉色變得蒼白，手指無意識地抓著桌沿，指節發白。

好半晌，他才找回自己的聲音，顫聲問道：“現在...那邊什么情況？”

“我來時正好遇到潛逃的孟文，官差已經將他拿下。至于沈玉玉...”周琴停頓了一下，目光落在遠處的燈火上，“現在具體如何，我也不太清楚。”

她轉回頭，看著沈長福蒼白的臉色，輕聲問道：“要不要先瞞著老人家？等事情了結再說？”

沈長福深深一揖，聲音里帶著幾分哽咽，“多謝大娘特意跑這一趟。我準備永遠瞞住奶奶，連我媳婦都不打算告訴。還請大娘幫忙，莫讓大頭他們露出馬腳。”

周琴點頭，卻又忍不住提醒：“可事情鬧得這么大，她們很可能從別處聽到風聲，到時該如何解釋？”

沈長福堅定地搖頭，眼中閃過一絲痛苦，“奶奶年邁，孩子又小。我媳婦向來不敢隨意出門，她繡的東西全讓我來變賣，家中大小事務也都是我在打理。從前她難得為買肉出趟門，如今我隨大頭采辦山貨，舍不得買塊肉吃。只消大頭他們守住嘴，奶奶她們便永遠蒙在鼓里。”

他長嘆一聲，目光中充滿疲憊，“明日我得回去一趟，無論如何，下葬時我都該露面。”

周琴離開后，立即去了面館，將事情告知陳大頭夫婦。夜色已深，面館里只剩下零星幾個客人。

兩人聽罷，也是唏噓不已。桃枝不自覺地摸了摸自己的肚子，眼中閃過一絲后怕。

次日天剛亮，周琴就啟程回村。晨光熹微，露水打濕了她的衣襟，空氣中彌漫著清新的氣息。

她重新過上了忙忙碌碌的日子，一切似乎都與往常無異。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忙著打理作坊的事務，操持家中大小事宜。

直到田剛登門送銀子，她才意識到，有些事情確實已經不同了。陽光透過窗欞，在地上投下斑駁的光影，照在那兩錠銀子上，泛著冰冷的光芒。

瞧著跟前這二兩碎銀，她心情頗為復雜。這銀子來得突然，卻又在情理之中。

田剛見她發愣，忙解釋道：“周娘子別嫌少，那日幫忙的人，縣太爺一人賞了二兩，加起來有二十幾兩呢。”

周琴回過神來，勉強擠出一絲笑容，“不是嫌少，只是覺得這銀子來得新奇。對了，沈家的事情最后如何了？”

田剛嘆了口氣，眉頭緊鎖，“牛氏和沈玉玉自己作死，早就種下禍根。偏偏還要學人落井下石，這不，被孟文那廝尋上門來。可憐了沈田海，白白丟了性命。那沈玉玉雖撿回一條命，卻還在那邊鬧騰，實在不知好歹！”

他頓了頓，繼續說道：“沈長義脾氣太好，管不住她。倒是他媳婦狠得下心，說沈玉玉不出嫁，她就不回婆家。沈長義岳家也被嚇破了膽，竟同意留女兒在家。還好沈長福回去了，跑了幾趟縣衙，把事情都辦妥了，還給沈玉玉找了個好去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