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琴上船后新奇地四處張望。陳大頭卻臉色發白，額頭滲出細密汗珠。

“怎么回事？坐筏子沒事，上船反倒暈了？”周琴皺眉問道。

陳大頭可憐巴巴地應道：“阿娘，我也不曉得。”聲音里帶著幾分委屈。

陳漢大聲安慰：“估摸是沒坐慣，多坐幾回就好了。”說完便轉身離去。

周琴朝陳漢道謝，轉身正對上船娘女兒的目光。小姑娘和陳巧兒差不多大，雖曬得黑黑的，卻目光靈動。

周琴遞過一把瓜子，小姑娘卻搖頭不敢接，飛快跑到船頭，在船娘耳邊嘀咕幾句。

船娘朝周琴和善一笑，問道：“大妹子去柳灣鎮做啥？”

“賣點東西。”周琴指了指籃筐，語氣平和。

船娘點頭，周琴又問：“大姐一直在江上討生活？”

“可不是，我娘家就是船上人。”船娘笑容燦爛，眼里卻藏著一絲疲憊。“可惜孩子她爹去年沒了，如今就我一個人撐起這個家。”

周琴心中一酸，船上人家的日子確實不易。她暗自思忖，不知這對母女晚上如何安身。

似是看出周琴的擔憂，船娘咧嘴一笑，“我們晚上不在江上，在渡口歇息，那邊有衙差，很安全的。”

周琴點點頭，心里卻五味雜陳。船上的人苦，船上的女人更苦。

漁船順流而下，很快就到了柳灣鎮。周琴和船娘聊得投緣，順口問起貝殼的事。

沒想到船娘眼前一亮，“要我說還是大妹子好運道！我娘家就在海邊，你要什么樣的貝殼我都能弄來！”

周琴驚喜萬分，連忙詳細詢問。就連暈船的陳大頭也強撐著身子，急切地問道：“大娘，您真的見過貝殼？”

船娘自豪地說：“大娘還能騙你不成？不過我娘家那邊去一趟得一天，路途遙遠，我都不怎么回去！”

眼看快到岸邊，周琴咬了咬唇，“潘大姐，實不相瞞，我很需要一種牡蠣殼。”她仔細描述后說，“若能帶回來，一船給你五十文。”

錢巧云瞪大了眼，“大妹子！你沒開玩笑吧！”聲音里滿是難以置信。

周琴鄭重點頭，“絕對是真的，還能先付定金。”

最后錢巧云收了五文定金，答應連夜回娘家取貝殼。

下船后，陳大頭忍不住問：“阿娘，你都不問問別人就定了？”語氣里帶著幾分疑慮。

周琴嘆了口氣，耐心解釋：“不是我不問，而是那玩意兒有的話一眼就能看見。這里明顯只有魚，沒有貝殼。我們本就是來打探消息的，既問到了為何不買？”

她頓了頓，又道：“再說，不過五文錢，就當做善事了。那對母女的日子看起來不怎么好過。”

陳大頭雖心疼銀錢，卻也理解周琴的用意，不再多言。

母子倆初到柳灣鎮，發現這里與臨山鎮大不相同。天色將暗，街上卻依舊熱鬧非凡。各種叫賣聲此起彼伏，行人熙熙攘攘。

周琴四下打量之下和陳大頭找了一處小攤吃東西。

周琴輕輕吹了吹碗中冒著熱氣的餛飩，小心翼翼地送入口中。魚肉的鮮美瞬間在舌尖綻放，她不由得眼前一亮。

“老板，這餛飩竟是魚肉做的？當真鮮美！”周琴忍不住出聲贊嘆。

攤主聞言，咧嘴一笑，露出幾顆泛黃的牙齒。“客官喜歡就好。俺家就在船上，賣不完的魚便做成餛飩。婆娘包，我來賣，也算是物盡其用。”

周琴微微頷首，心中暗贊這小販的聰明。“您這手藝如此了得，想必生意興隆吧？”

攤主搖頭嘆氣，“還成吧。這兒出海的漁民早出晚歸，半夜也有人來吃飯，勉強糊口罷了。”說話間，又來了幾個客人，他忙不迭地張羅起來。

周琴和兒子用四文錢享用了一頓鮮美的晚餐，隨后尋了間還算干凈的客棧落腳。夜里，江邊潮起潮落，陣陣水聲擾得她難以入眠。翻來覆去，直到天邊泛起魚肚白，她才勉強合上眼。

天剛蒙蒙亮，周琴便起身下樓，想向掌柜討些熱水。剛到樓梯口，便見掌柜在大堂來回踱步，面露焦急之色。

掌柜見她下來，忙換上笑臉，“客官有何吩咐？”

“想討些熱水。”周琴說著，緩步走下樓梯。

掌柜連連點頭，“好說，我這就去后廚取。”話音未落，一個小二慌慌張張跑進來，與掌柜撞了個滿懷。

掌柜顧不得責罵，急忙問道：“如何？對面怎么說？”

小二苦著臉搖頭，“不肯借人。”

掌柜頓時急得滿頭大汗，“這老東西！現在沒了掌勺的怎么辦？客人們醒來，難道讓他們喝西北風？”

周琴本欲離去，聽聞此言不禁駐足，“可是大廚出了事？”

掌柜嘆氣道：“可不是嘛！一個回鄉奔喪，一個病倒了，這可如何是好？”

周琴挑眉道：“何不找個婦人應急？”

掌柜搖頭道：“那可不成！我這濱水客棧好不容易有了些名聲，豈能隨意找人糟蹋了？”

周琴點頭道：“也是。不知掌柜預備做何菜色？工錢幾何？”

掌柜愣了愣，隨即打量起周琴，“客官莫非愿意試試？”

周琴微微頷首，“我廚藝尚可，不妨做幾道讓掌柜品鑒。”

掌柜問道：“客官從何處來？”

“臨山鎮。”

掌柜聞言有些失望，但眼下無計可施，只得道：“若能做得讓我滿意，一日工錢五十文，如何？”

周琴搖頭，“我只能做早午兩餐，晌午過后便要離開。”

掌柜一聽，忙道：“那便依你，只要能應付今日就好。”

周琴點頭，隨即起身往后廚走去。她看了眼今日備好的食材，竟全是魚，還有海魚。

掌柜在旁忐忑地問：“認得這些魚嗎？能做嗎？”

周琴指著一盆魚道：“這是鱸魚，適合清蒸。有什么調料？”

掌柜忙打開櫥柜，周琴一一查看，發現有大醬可代替醬油，還有些高度白酒。

掌柜見她疑惑，解釋道：“我們有道招牌菜，白酒煮魚，鮮美異常。”

周琴點頭，“我可以做這道菜，再加上清蒸魚、油炸魚酥、蒜蓉蝦、蝦仁滑蛋、蝦仁粉絲、爆炒花甲、蔥炒花蛤煲、口水魚，如何？”

掌柜聞言大喜，“夠了夠了！若真能做好，定加倍酬謝！”

周琴站在廚房里，手中菜刀翻飛如舞。一縷青絲從額前滑落，她顧不上拂開，專注地切著案板上的食材。香氣四溢，勾得外頭食客垂涎三尺。

竹掌柜在大堂里忙得腳不沾地，臉上笑容卻愈發燦爛。方才還趾高氣昂的劉掌柜此刻坐在角落里，臉色陰沉得能滴出水來。

陳大頭在一旁打下手，眼睛卻不停地往外瞟。他看著那些客人吃得津津有味的樣子，不禁咽了咽口水。

“阿娘，”陳大頭湊近周琴，壓低聲音問道，“咱們什么時候也能像竹掌柜這樣，開個客棧啊？”

周琴聞言手上動作一頓，輕笑一聲，“傻孩子，開客棧哪有那么容易。”她繼續切著菜，“咱們先把眼前的活兒干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