梨氏臉上終于露出欣慰的笑容，“我那幾個外孫呢？怎么不見人影？”

周琴看著母親期待的眼神，心中一軟，“老二一家在這里，其他人都在祥和縣。想見他們隨時可以去。”她頓了頓，目光轉向苗氏空洞的雙眼，“倒是你們，老爸和哥們兒到底什么情況？”

梨氏的笑容瞬間凝固，轉過頭擦淚。廳堂內的氣氛驟然沉重。

周琴看向周小玉，“你來說。”

周小玉被這突如其來的注目嚇了一跳，聲音顫抖，“姑母，爺爺和父親當年航海遭遇了暴風雨...沒了。大哥前些日子去采珠，也...阿娘因為阿爹的事，哭瞎了眼睛。”

周琴看著苗氏那雙失去神采的眼睛，心中一陣抽痛。她走到苗氏身邊，輕聲問道：“看過大夫沒有？”

“只看過村里郎中，治不好。”周小玉低聲回答。

梨氏抹著眼淚，聲音哽咽，“我們家的男人命都不好。你阿爹和大哥，一個接一個地走...”

“那你們怎么會搬到蘆港村？”周琴問道。

梨氏擦了擦眼淚，緩緩道來。當年一條大魚和一筆錢，讓他們終于有機會上岸。好不容易在蘆港村安了家，本以為能就此安定，誰知道命運弄人。

聽著母親的訴說，周琴心中五味雜陳。原主的父母和兄長待她極好，卻換來她的嫌貧愛富。如今想要彌補，那些至親卻已經不在了。

“阿娘，別擔心，”周琴柔聲安慰，“有我在，你們想住哪里都行。”

“你現在是陳家人，這樣會不會...”梨氏欲言又止。

一旁的魏管家適時開口，“老夫人不必擔心，太太才是這府上說一不二的人。”

“這是怎么回事？”梨氏疑惑地看向女兒。

魏管家看了眼周琴，得到默許后才說道：“老夫人可知道廣恩伯？”

“廣恩伯是種蜜薯的那個？”

“娘娘可是陛下親自敕封的國母，也是廣恩伯。”

這個消息讓周家眾人震驚不已。周小玉瞪大了眼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苗氏雖然看不見，卻也感受到了氣氛的變化。

“阿娘，”周琴溫聲道，“這里是皇上賜的柳溪山莊。你們要是想買地建房，或是在興州城買宅子，我都可以安排。”

周琴望著苗氏，語氣溫和地對梨氏說：“當年我嫁入陳家時，家里并未給過多彩禮。如今我有能力了，自然要好好安置你們。”

夕陽的余暉透過窗欞灑進來，在地上投下斑駁的光影。梨氏坐在那里，佝僂的身影被拉得很長。她眼中閃過一絲復雜，沉默良久才苦笑著開口：“命運弄人啊，到老了反倒要靠女兒養活。”

“阿娘，您這是說的什么話。”周琴輕聲勸慰，目光落在梨氏布滿皺紋的臉上，“您把我養大，如今我能照顧您，這是天經地義的事。”

苗氏坐在一旁，雙手不安地絞著衣角。她那雙失明的眼睛直直望著前方，臉上寫滿了忐忑。

“二少爺夫婦最近陪同歐夫人外出物色商鋪，常常天黑才回。”魏管家恭敬地回答周琴的詢問，聲音不疾不徐。

周琴輕嘆一聲：“等他們回來讓他們過來見見，明日再請歐夫人商議。”她轉頭看向娘家眾人，目光溫和，“可想好要買宅子還是自建房屋？”

梨氏沒有立即回答，而是將目光投向周小玉和莊實：“如今能當家的就是這兩個孩子，你問他們的意思吧。”

周小玉和莊實對視一眼，眼中都帶著遲疑。空氣中彌漫著一絲微妙的沉默。

“有啥想法隨便講。”周琴看出他們的猶豫，語氣愈發柔和。

周小玉咬著下唇，手指無意識地揪著衣角：“姑母，我身子一直不好，前些日子差點沒撐過去。多虧莊實變賣家當救了我。憑我這副殘軀難以照顧阿奶和阿娘，全家就指著莊實一個人。”

說到這里，她的聲音哽咽了。莊實伸手輕輕拍了拍她的后背，眼中滿是心疼。

梨氏接過話頭，聲音里帶著幾分感慨：“莊實和我們一樣是漁民。他家就他一個人，父母早亡，跟著祖母相依為命。祖母去世時他才八歲，你阿爹見他可憐，就讓他來我們家住。后來和小秋青梅竹馬，感情好就成了親。”

周琴若有所思地點點頭：“你有什么手藝？”

“只會打漁補網。”莊實低著頭，聲音有些發澀，手上的老繭在昏暗的光線下格外明顯。

“打漁太危險，一家老小都指著你，還是另尋出路。”周琴沉吟道，目光掃過屋內眾人，“等會兒老二回來一起商量。這幾日你們就先住下。”

“可否挪個位置？”梨氏為難地開口，目光在富麗堂皇的屋內掃過，“這樣的大宅子，我住著不自在。”

周琴無奈地笑了笑：“那去東園吧，那邊清凈，還能單獨開火。”

東園的院落雖大，但分隔成許多小院，倒也適合居住。魏管家立刻安排下人去收拾房間。

梨氏看向苗氏，眼中閃過一絲心疼：“我是愿意和女兒住在一起，只是你阿娘怕是不自在。”

“阿娘，我可不是這么想的。”苗氏連忙解釋，聲音里帶著幾分慌亂，“我這雙眼睛看不見，怕給小姑子添麻煩。”

周小玉突然興奮地說：“有姑母罩著，以后再沒人敢欺負我們了！韓蓮那女人一定后悔死了！”

“別提那些不開心的事。”苗氏連忙勸阻，臉上閃過一絲不安。

夜色漸深，院子里的燈籠一盞接一盞亮起。經過一番商議，梨氏決定在城外買地種田，既能改換戶籍，又能讓莊實有個安身立命的營生。

“種田也好，總比在水上漂著強。”梨氏說著，眼角有淚光閃動，“你阿爹要是在天有靈，也該放心了。”

周琴看著母親蒼老的面容，心中一陣酸澀。她記得小時候，父親總是天不亮就出海，母親在岸邊等著，風雨無阻。如今父親走了，母親卻還在為生計發愁。

夜里，陳二牛和歐志語匆匆趕來見周琴。聽聞周家遭遇，歐志語紅了眼圈，連聲說要幫忙。

“你放心，這事交給我。”陳二牛拍著胸脯保證，“我認識幾個老實本分的莊戶，可以幫著照看田地。”

梨氏見到陳二牛，眼中閃過驚喜：“好孩子，長得真像你外祖父！”她伸手想摸摸陳二牛的臉，卻又猶豫著收回。

陳二牛卻主動湊過去：“外祖母，您摸摸看，我是不是真的像？”

這一聲外祖母，叫得梨氏老淚縱橫。她顫抖著手撫摸陳二牛的臉，仿佛看到了年輕時的丈夫。

歐志語在一旁看著這溫情一幕，眼中也泛起淚光。她握住苗氏的手，輕聲說：“阿娘，以后我常來看您。”

夜深了，院子里漸漸安靜下來。周琴站在廊下，望著天上的明月，心中五味雜陳。

遠處傳來更夫打更的聲音，清脆的梆子聲在夜色中回蕩。周琴輕輕嘆了口氣，轉身回了房。明天還要去看田地，還要安排戶籍的事，一切都等著她去處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