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到派出所檔案室了。”周語輕抿一口茶，目光柔和，“好像繼承了祖父的衣缽，一開始就有季度的實習階段，之后可能去當片警。”

陳守信放下茶杯：“工資待遇怎么樣？”

“工資加補助二十一塊五，王主任說轄區就在小菊胡同那邊。”

“挺好，離家近。”陳守信點點頭，“你上下班的路程比我輕松多了。”

周語搖搖頭：“前三個月可不近，得去派出所報到。”

“什么時候去？”

“后天吧，前任還沒交接完。”周語頓了頓，“其實能進警察口，還是托了大伯的福，聽說是有個女民警調去當交警了，恰到好處地留出個空檔。”

老太太見他們聊得差不多，就想帶著孫子回屋，可陳守信叫住了她。

“奶奶別急，我想給子軒啟蒙，讓他好好學認字。”陳守信正色道，“等明年上學，也好跟得上進度。”

一聽是關于孫子教育的事，老太太立馬來了精神，在一旁坐下。

“奶奶，守信本事可不小。”周語小聲說，“筆耕不輟，滿載文章的報刊，還出過書呢。”

老太太一臉驚訝：“那到底是工人還是作家啊？”

“我可是干工地的作家，兩不誤。”陳守信笑著解釋，目光落在周子軒身上，“小軒，你知道自己叫什么嗎？”

周子軒點點頭，表情認真起來。

陳守信提筆，用行書寫下“周子軒”三個字，筆畫流暢優美，一氣呵成。

“周氏是咱們祖先最悠久的姓氏，源自姬姓，是黃帝的后裔。”陳守信語速平緩，“咱們華夏子孫，指的就是那兩位先祖，而黃帝，就是周家的列祖列宗。”

周子軒聽得入神，小臉上寫滿了專注，老太太和周語也不由自主地被吸引，靜靜地聽著。

“血脈傳承了近三千年，每一代人的生命都只有短短幾十年。”陳守信繼續說道，“能坐在這里聽我講述你們周氏的歷史，本身就是一個奇跡。”

房間里安靜得能聽見呼吸聲，周子軒似懂非懂，但眼神中閃爍著求知的光芒。

陳守信拿出一本字帖：“現在我們開始學習。首先從最基礎的數字開始。”

他耐心地教導周子軒認識阿拉伯數字，從0到9，一個不漏。小男孩學得很快，不到十分鐘就能準確認出每個數字。

“這孩子聰明。”老太太在一旁連連點頭。

陳守信又拿出一塊特制的木雕版寫字板，上面刻著凹槽，可以讓孩子練習書寫。周語好奇地湊過來看，發現每個數字下面還配了童謠。

“0就像個飽滿的雞蛋，1宛如一根修長的鉛筆，2仿佛小鴨子在水面游弋...”周語輕聲念著，“這是你以前用過的嗎？”

陳守信的目光有些恍惚：“其實我年輕時想當小學老師，這是我準備的教具，可惜沒用上。”

周語和老太太對視一眼，都從對方眼中看到了心疼。

“明天的作業是把這些數字各寫二十遍。”陳守信收起情緒，對周子軒說道。看著小舅子認真點頭的樣子，他心里莫名涌起一股成就感。

夜色漸深，老太太拉著周子軒準備回房休息。經過穿堂時，一個醉醺醺的身影踉蹌著走來。

是賈東旭。

他搖搖晃晃地往西廂房走去，腳步虛浮，幾次差點摔倒，空氣中彌漫著刺鼻的酒氣，讓人不適。

陳守信面無表情地轉身，關上了房門，對于這個注定會提前領盒飯的人，他懶得多看一眼。

房間里，周語正在收拾書桌。“守信，你說子軒以后能考上大學嗎？”

陳守信走到窗前，望著院子里的老槐樹：“只要他愿意學，什么都有可能，現在的關鍵是培養他的學習興趣。”

“那你準備怎么教他？”

“循序漸進吧。”陳守信轉過身，“先從最基礎的開始，認字、寫字、讀書，一步一步來。最重要的是讓他明白，知識能改變命運。”

周語若有所思地點點頭。

第二天一早，周子軒就迫不及待地開始練習寫數字。陳守信一邊準備上班，一邊指導他正確的握筆姿勢。

“寫字要穩，不要急。”陳守信說著，示范了一遍，“就像這樣，一筆一畫，認真對待。”

周子軒學得很認真，小臉都皺在一起。周語在一旁看著，眼中滿是欣慰。

“我先去上班了。”陳守信看了看表，“晚上回來檢查作業。”

“路上小心。”周語送他到門口。

日子過得平淡，就像一條永不停息的河流。

軋鋼廠、菜市場、四合院，構成了陳守信生活的三個坐標點。

車間里，焊花四濺，機器轟鳴。陳守信正專注地調整著焊槍的角度，手腕穩健有力，他身邊站著三個徒弟，個個目不轉睛地盯著師傅的動作。

“看清楚了沒有？”陳守信抬起護目鏡，額頭上沁出細密的汗珠，“焊接最重要的就是穩，手抖一下都不行。”

羅陽湊近了些，仔細觀察焊縫的走向：“師傅，這焊縫怎么能打得這么直？我試了好多次都不行。”

“經驗問題。”陳守信放下焊槍，拿起一塊廢料示范，“你得掌握節奏，就像寫毛筆字一樣，提按要有輕重。”

丁立軍在一旁連連點頭：“師傅這比喻太形象了！我之前怎么沒想到？”

陳守信看著這個機靈的徒弟，嘴角微揚。丁立軍雖然年紀最小，但學東西特別快，往往一點就通。相比之下，李福旺就顯得笨拙許多，不過勝在肯鉆研。

“師傅！師傅！”說曹操曹操到，李福旺氣喘吁吁地跑了過來，身后還跟著個年輕姑娘。

姑娘穿著研發車間的工作服，扎著馬尾辮，清秀的臉上帶著幾分羞澀。

“這是陳雅芳，研發車間的。”李福旺搓著手，臉上泛起紅暈。

陳雅芳朝陳守信微微鞠躬：“師傅好！”

陳守信一愣，這稱呼來得莫名其妙，他看了眼李福旺，后者正一臉期待地看著自己。

“師傅，今晚一起在我家搓一頓？？我娘想見見您。”李福旺眼巴巴地說。

陳守信放下手中的工具：“有話直說。”

“就是...我跟芳兒處對象的事，想請師傅幫著參謀參謀。”李福旺說著，偷瞄了眼身邊的姑娘。

陳雅芳低著頭，耳根都紅了。

陳守信看著這對年輕人，想起自己當初也是閃電結婚，倒也沒資格說什么。

“行吧，我先接媳婦下班，吃完飯去你家。”

下班鈴聲響起，陳守信騎著自行車往派出所趕。周語在二樓探出頭來，朝他揮了揮手，很快就背著軍綠色帆布包下來了。

“等很久了吧？”周語坐上后座，輕輕扶住他的腰。

“不久，剛到。”陳守信載著媳婦，往菜市場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