遠(yuǎn)處傳來隱約的馬蹄聲，像是催命的鼓點，在每個人心頭重重敲擊。王桂林等人不敢再耽擱，向著山的方向匆匆離去。

有老人走不動，被年輕人背著；有孩子哭鬧不止，被母親捂住嘴巴。

沒過多久，喊殺聲就傳來了。

陳玉梅站在村口，看著那些兇神惡煞的官兵追殺流民。

刀光閃過，有人被砍倒在地，鮮血染紅了泥土。慘叫聲、哭喊聲此起彼伏，卻無人敢上前相救。

“祖母，咱們是不是能安生了？”蘇明月低聲問道。

陳玉梅沒有回答。她知道，這不過是無休止的苦難中的一個片段。那些逃亡的人們，或許能在山中找到暫時的棲身之所，但明天和意外，永遠(yuǎn)不知道哪個先來。

校尉騎在高頭大馬上，居高臨下地環(huán)視四周。

“這群刁民，就該趕盡殺絕！”校尉冷笑著說，“讓他們知道知道朝廷的厲害！”

“大人說得對！”一旁的親兵立刻附和，“這些流民四處作亂，就該好好教訓(xùn)！”

陳玉梅轉(zhuǎn)身走回院子，沒有再看那些殘酷的畫面。她的腳步有些沉重，仿佛背負(fù)著看不見的重?fù)?dān)。

蘇明月走過來，輕聲說：“祖母，您別難過。他們在山里應(yīng)該能躲過去。”

陳玉梅搖搖頭。她太了解這樣的戲碼了，那些逃進(jìn)山里的人，有多少能活下來？饑寒交迫、野獸侵襲，或者干脆被官兵追上...生路在何方？她知道，無論是那些被追殺的流民，還是趾高氣揚的官兵，都不過是這亂世中的可憐人罷了。

青西村的人們各自回家，關(guān)緊門窗，生怕那些殺戮和血腥會蔓延到自己頭上。

蘇明月站在窗邊，望著院外的天空。初夏的陽光透過薄云灑落，卻襯得遠(yuǎn)處的喧囂更加刺耳。

她的手指無意識地摩挲著窗框上的木紋，耳邊傳來祖母陳玉梅壓抑的咳嗽聲。屋內(nèi)彌漫著一股淡淡的草藥味，那是今早熬制的湯藥殘留的氣息。

“砰砰砰！”突如其來的敲門聲震得院門作響，驚起了檐下的麻雀。

“里面的人聽著，趕緊給老子滾出來！”一個粗獷的男聲在外頭咆哮，“再不開門，老子砍了這破門！”

蘇明月迅速轉(zhuǎn)身，看向床榻上的祖母。陳玉梅蒼白的臉上浮現(xiàn)出驚恐，她想要起身，卻被一陣劇烈的咳嗽打斷。

“祖母，別怕。”蘇明月快步走到床邊，輕輕按住老人的肩膀，“我去看看。”

蘇遠(yuǎn)山從里屋走出，他的臉色凝重。他深知這個時節(jié)官兵四處搜捕流民的殘酷。前幾日，隔壁村的陳老五一家就因為收留了兩個流民，全家都被拖出去打了個半死。

“我出去看看。”他看了眼母親和女兒，低聲道，“你們躲好?！?

蘇明月攥緊了手中的竹弩，快步走到角落的木箱前。這是她這些日子精心打造的武器，每一個零件都經(jīng)過反復(fù)調(diào)試。從腰間摸出鑰匙，打開箱子，取出一個精巧的鐵器。

“爹，帶上這個?！彼龑⒛羌灯鬟f給父親。

蘇遠(yuǎn)山接過后愣了一瞬，這是一把火銃，比他見過的任何火器都要精致。原來女兒要他打造的那些零件，最終組裝成了這樣一件利器。鐵器的表面泛著冷光，握在手中沉甸甸的。

“還有這個，”蘇明月又遞上幾個紙包，手指微微發(fā)顫，“里面是箭毒，用這根棍子往里填實就行。記住，箭毒要放四錢，多了會炸膛?！?

門外的叫罵聲越發(fā)急促，夾雜著其他官兵的笑聲。蘇遠(yuǎn)山仔細(xì)聽完女兒的解釋，將火銃別在腰間，用衣袍遮住。

“記住，”他叮囑道，目光在屋內(nèi)掃過，“帶好銀兩，拿上武器。若是走散了，就去山上匯合。路上記得在樹上畫五角星做記號?！?

蘇明月紅了眼眶，她想說些什么，卻被父親輕輕搖頭制止。

這時，二弟蘇長河也從隔壁房里出來。他手里握著一根鐵棍，神色緊張。兄弟倆對視一眼，都從對方眼中看到了決然。

“來了來了！”蘇遠(yuǎn)山換上笑臉，拍了拍衣服上的褶皺，大步走向院門。

門外站著個五大三粗的官兵，手中的刀上還沾著血跡。陽光下，那抹暗紅格外刺眼。在他身后，還有幾個士兵懶散地靠在墻邊，眼神不懷好意地打量著院子。

“怎么這么慢？”官兵怒目而視，用刀鞘重重敲了下門框，“我來幫你們處理難民的事，你們就是這么報答的？”

“官爺息怒，小人膽小，怎么現(xiàn)在才到啊?！碧K遠(yuǎn)山陪著笑臉，彎腰哈腰，“您看這大熱天的，進(jìn)屋歇會兒喝點水吧？”

官兵啐了一口，“少他娘的廢話！快去把村長找來，校尉大人要在這用飯?！彼h(huán)視四周，冷哼一聲，“若是招待不好，你們村子可擔(dān)待不起！”

“是是是，小人這就去請村長。”蘇遠(yuǎn)山繼續(xù)賠笑，“官爺要不要進(jìn)來歇歇腳？院子里涼快。”

官兵掃了眼滿院子曬著的野菜，嫌棄地擺擺手。野菜枯黃的葉子在風(fēng)中輕輕搖晃，散發(fā)著苦澀的氣味。這些是張巧河曬的，倒是歪打正著，讓官兵覺得這家窮得很。

待官兵走遠(yuǎn)，蘇遠(yuǎn)山臉上的笑容瞬間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片陰沉。他回頭看了眼屋內(nèi)，低聲對弟弟說：“二弟，你守著家，我去找村長?！?

“大哥放心，”蘇長河鄭重點頭，“放心吧，我會把娘她們照看好的?！?

蘇遠(yuǎn)山快步往村長家趕去。路上，他看見不少流民的尸體橫陳在路邊，有老人，有婦女，甚至還有孩子。遠(yuǎn)處，一隊官兵正朝這邊張望，為首的校尉騎在馬上，不時指指點點。

“砰砰砰！”他來到村長家門前，急促地敲門，村長，是我遠(yuǎn)山！”

門開了，蘇虎德將他迎進(jìn)屋內(nèi)。屋里還坐著幾個村里的族老，都是一臉愁容。

“遠(yuǎn)山，什么情況？”村長問道。

“校尉帶著幾百兵馬要在村里用飯?！碧K遠(yuǎn)山簡短地說明情況。

“這群狗官！”蘇虎德猛地站起，怒道，“我們哪來那么多糧食？前幾天才被他們搜刮過一次！”

“住嘴！”村長厲聲喝止，“想給全村招禍嗎？”

他嘆了口氣，目光在眾人臉上掃過，“趕緊通知村里所有人家，能出多少是多少。找?guī)讉€手藝好的婆子來做飯。只要能平安送走這群人，就是上天保佑了?！?

蘇遠(yuǎn)山跟著村長往校尉那邊走。遠(yuǎn)遠(yuǎn)就聽見一陣哄笑聲，夾雜著馬匹的嘶鳴。

“兄弟們別急，”校尉得意的說，，“等下月去外地，有你們?nèi)鰵g的時候！這些刁民，還不是任咱們拿捏？”

蘇遠(yuǎn)山和村長對視一眼，都從對方眼中看到了深深的無奈。他們默默站到人群外圍，向校尉行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