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已深，村口處卻依然熱鬧。蘇遠山站在人群中，看著發小蘇巧壯收拾行囊。兩人從小一起長大，此時卻要分別，心中不免感慨。月光下，蘇巧壯的臉龐顯得格外消瘦。

“遠山，等我回來咱們再喝酒?！碧K巧壯拍了拍發小的肩膀，聲音有些哽咽。

蘇遠山點點頭，心中卻有些發酸。他們家好在湊夠了代役錢，可村里大多數人家都只能親自去服役。想到這里，他不由得攥緊了拳頭。

四周響起陣陣哭聲，有老母送兒，有妻子送夫?？蘼暣似鸨朔谝股酗@得格外凄涼。蘇村長不得不出聲催促：“時辰不早了，再不走可要吃苦頭?！?

送行的隊伍漸行漸遠，最后消失在暮色中。站在村口的人們久久不愿離去，目光始終追隨著親人遠去的方向。有人低聲啜泣，有人默默擦淚，更多的人只是呆呆地望著遠方。

夜風吹來，帶著幾分涼意。蘇遠山裹了裹衣服，轉身往家走去。

回到家中，蘇明月已經睡著了。小丫頭睡相不好，被子踢得亂七八糟。蘇遠山輕手輕腳地給女兒掖好被角，看著她熟睡的小臉，心中五味雜陳。

陳玉梅坐在燈下縫補衣服，針線在她手中上下翻飛。

日子過得飛快，陳玉梅站在院子里，望著天邊飄來的烏云，心里暗暗盤算著今年的收成。

她將晾曬的棉衣收了進來，手指摩挲著梆硬的布料，這還是當初蘇遠山在縣里做工時買的棉花。

村里其他人家，大多只能用柳絮和稻草來御寒。想到這里，她不由得嘆了口氣，轉身看向菜地里忙碌的身影。

蘇明月蹲在菜地里，小手輕輕撫摸著翠綠的菜葉，一雙烏溜溜的大眼睛里滿是期待，“祖母，你說這大白菜能賣多少錢？”

陳玉梅放下手中的衣服，走到菜地邊緣。泥土的芬芳撲面而來，她深吸一口氣，“應該能賣不少，不過得先留些做泡菜和酸菜?！?

她的目光掃過整片菜地，心里已經開始盤算著要買幾個大缸來腌制。屋里這口老缸早就裝不下那么多水了，若是能多買幾個，冬天也能多些儲備。

蘇遠山裹著厚實的棉衣，雙手插在袖子里取暖。他站在地頭，目光專注地打量著菜地，“按眼下的長勢，怕是能有三千斤?！?

“大哥，地窖得擴大些。”蘇長河搓了搓手，呵出一口白氣，“我和老三今天就動工。這么多菜，現在的地窖怕是放不下?！?

陳玉梅看著地里郁郁蔥蔥的大白菜，嘴角微微上揚。記得當初她提議種這個的時候，村里人都說她敗家，這種子可不便宜?？蛇@會兒，那些人天天來看這菜地，眼神里都帶著掩飾不住的羨慕。

寒風呼嘯，吹得菜葉沙沙作響。蘇明月縮了縮脖子，“娘，我們是不是該準備些草繩？這風越來越大了。”

“是該準備了?！标愑衩伏c點頭，“你去找你三叔要些稻草來。”

天還沒亮，蘇遠山就和兩個弟弟架著借來的牛車，往縣里進發。擔心那些牲口半路上啃菜地，他們特意喂飽了牛才出發。

晨露打濕了衣襟，三兄弟輪流趕車。路上遇到不少同樣往縣里去的村民，有人挑著擔子，有人推著獨輪車，都是去趕集的。

到了城門口，守城的官差攔住了他們。一個面色蠟黃的官差上下打量著牛車，“帶貨的要多收些入城費。”

蘇遠山愣了一下，“入城費？”他記得以前來縣里從未收過這個。

“怎么，不愿意交？”官差瞇起眼睛，語氣不善。

蘇長河正要說話，被蘇遠山攔住了。他從懷里掏出銅錢，遞了過去，“大人，這是入城費?！?

官差接過錢，揮了揮手示意他們可以進城了。

趙掌柜的鋪子里，伙計們正小心翼翼地卸貨。蘇遠山看著忙碌的場景，心里還在琢磨著入城費的事。

“趙掌柜，這入城費是新規矩？”趁著稱重的功夫，蘇遠山悄聲問道。

趙掌柜搖搖頭，長嘆一聲，環顧四周后壓低聲音，“聽說北面那邊又鬧起兵變了，朝廷要籌軍餉，城里商戶都加了賦稅?！?

“那我們村......”蘇遠山話沒說完，就被趙掌柜打斷。

“你放心，不會波及到鄉下?！壁w掌柜湊近些，“隔壁幾個府的村民都跑去投了反賊，朝廷不敢再逼得太緊?！?

蘇遠山點點頭，只要不影響村里人就好。他看著伙計們忙碌的身影，心里盤算著今年的收成。

“掌柜的，稱完了，一共二千五百斤?！被镉嫴林购暗馈?

趙掌柜痛快地付了十五兩銀子，還特意拉著蘇遠山的手，“以后的白菜，都給我送來。價錢好說?！?

“那是自然?！碧K遠山笑著應下。這些年來，趙掌柜一直照顧他們家的生意，這份情誼他記在心里。

三兄弟采買了過冬的物資，裝滿了整整一車。有鹽巴、油料，還有一些日常用品。蘇長川特意買了幾個泥娃娃，準備給蘇明月當玩具。

回程的路上，蘇長河突然問道：“大哥，你說這世道，會不會越來越亂？”

蘇遠山沉默片刻，“咱們種地的，管那么多做什么。把自家的日子過好就行?！?

村口的大槐樹下，幾個婆子正說著閑話。她們看到蘇家的牛車，立刻來了精神。

“你們看，蘇家的車上裝得滿滿當當的?！?

“可不是，這大白菜真值錢，聽說縣里的富戶都搶著要呢?！?

“誰說不是，這蘇遠山倒是有眼光，放著城里的活計不做，回來種地反倒發了?！?

陳玉梅站在自家門口，看著遠處漸漸駛近的牛車，嘴角勾起一抹笑意。風吹起她的衣角，帶來一絲寒意。

蘇明月從屋里跑出來，“爹回來了！”她蹦蹦跳跳地往大門口跑去。

陳玉梅看著孫女歡快的背影，心里暖暖的。日子，總是要一步一步往前走的。就像地里的白菜，只要用心照料，總會有收獲的那一天。

夜幕降臨，一家人圍坐在炕頭。蘇明月抱著新得的泥娃娃，眼睛亮晶晶的。

“明天我去把地窖擴大些?！碧K長河喝了口熱茶，“這些白菜得好好存放。”

蘇遠山點點頭，“入冬前，得把菜都收了?！彼戳搜鄞巴?，“怕是要下雪了?！?

陳玉梅正在縫補衣服，聽到這話，抬頭看了眼天色。是該抓緊時間了，入冬前還有許多事要做。

炕上的火燒得正旺，屋里暖融融的。蘇明月已經靠在陳玉梅身上睡著了，小臉紅撲撲的。